指尖的试探

那场手术中意外的唇瓣相触，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晏和沈聿之间激起了持续而微妙的涟漪。表面上看，一切如常。他们依旧是仁和医院心脏外科最耀眼的两把刀，合作无间，所向披靡。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某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尤其是沈聿。

他似乎……变得有些“不安分”。

一次针对复杂先天性心脏病患儿的慈善手术直播，全球顶尖专家在线观摩。手术室内，镜头聚焦，气氛庄重。林晏主刀，沈聿一助。

手术进行到最关键的心脏畸形矫正阶段，需要极度精细的操作。林晏全神贯注，指尖稳定地操控着比发丝还细的缝线。沈聿在一旁配合，负责暴露术野和传递器械。

就在林晏完成一个高难度缝合，稍稍直起身，准备换一种角度的持针器时，站在他身侧的沈聿，似乎是为了更好地观察心脏内部结构，自然地向前挪了半步。

他的肩膀，不偏不倚，轻轻撞在了林晏的上臂外侧。

隔着两层薄薄的手术衣，那触感清晰而温热。

林晏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在无数双专业眼睛的注视下，他不能有任何异常反应。他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偏一下，只是喉结轻微地滚动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接过护士递来的新器械，继续操作。

仿佛那只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因空间有限而产生的身体接触。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被沈聿肩膀碰触到的那一小块皮肤，像是被微弱的电流掠过，泛起一阵细微的麻痒，久久不散。

沈聿也仿佛无事发生，目光依旧专注地盯着术野，只是嘴角似乎有那么一丝极难察觉的、得逞般的微弧，稍纵即逝。

这还只是开始。

几天后，深夜急诊，一台主动脉夹层手术。情况危急，需要争分夺秒建立体外循环。

手术台上，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林晏和沈聿分别站在患者两侧，同时进行动脉和静脉的插管准备。

“直角钳。”林晏伸出手，目光紧盯着术野。

沈聿将器械拍到他掌心。就在林晏收回手的瞬间，他感到自己的小指，被一个温热的东西极快、极轻地勾了一下。

是沈聿的手指！

那触碰短暂得如同错觉，带着手套的微涩触感，却像一根羽毛，猝不及防地搔刮过林晏的心尖。

他猛地抬眼看向对面的沈聿。

沈聿却已经低下头，仿佛全身心都投入在游离上腔静脉的操作中，侧脸在无影灯下显得轮廓分明，认真得不能再认真。只有那偶尔颤动一下的睫毛，泄露了他并非表面那般平静。

林晏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像是为了弥补那一下停顿，更加剧烈地鼓动起来。他抿紧了唇，强迫自己收回视线，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手中的血管上，但指尖却莫名有些发烫。

这些“小动作”变得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大胆。

在拥挤的电梯里，沈聿会“不经意”地站在林晏身后，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他的后颈。

在会议室并肩看片子时，他的膝盖会“不小心”碰到林晏的。

在更衣室换衣服，他会“恰好”在林晏脱下刷手衣、露出精壮腰腹时，拿着毛巾从旁边经过，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

林晏从一开始的错愕、隐隐的恼怒，到后来逐渐变得……习惯，甚至，在某些瞬间，会产生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他依旧沉默，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冷静与疏离。但他不再像最初那样，对沈聿的触碰立刻产生强烈的、想要远离的反应。他开始学会在这些“意外”发生时，控制住自己的生理反应，用更快的速度将悸动压下去，用更完美的专业表现来掩盖内心的波澜。

他甚至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沈聿。

观察他在手术成功时，眼中一闪而过的、真实的笑意；观察他在面对家属感激时，那略显笨拙却真诚的回应；观察他偶尔独自一人时，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与年龄和成就并不相符的沉重。

他发现，沈聿并不像他最初认为的那样，仅仅是一个带着目的、尖锐而危险的存在。他复杂、矛盾，有着顶尖的技术，也有着不为人知的柔软和伤痕。

这天下午，两人刚结束一台耗时漫长的手术，并肩走在通往办公室的安静走廊里。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沈聿似乎有些疲惫，活动了一下脖颈，手臂自然摆动间，他的手背又一次“无意”地擦过了林晏垂在身侧的手背。

这一次，林晏没有立刻缩回手。

他只是微微停顿了一下脚步，然后，在沈聿的手即将完全离开的瞬间，他的小指，极其轻微地、几乎是试探性地，回勾了一下沈聿的指尖。

动作轻得像是不存在。

但沈聿感觉到了。

他的脚步猛地顿住，倏然转头看向林晏，眼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讶，以及一丝迅速燃起的、灼热的光亮。

林晏却没有看他。他目视前方，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薄红，脚步未停，继续向前走去，仿佛刚才那个微小的回应只是他人的错觉。

只有那微微加快的步伐，泄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沈聿站在原地，看着林晏略显仓促却依旧挺拔的背影，抬起手，看着刚才被林晏小指勾过的地方，虽然隔着手套什么都感觉不到，但他却仿佛能感受到那瞬间传来的、细微却坚定的温度。

他缓缓地、缓缓地握紧了手指，将那一丝虚无的触感攥在手心。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一个清晰而愉悦的弧度。

走廊里寂静无声，只有夕阳的金辉洒满一地，温暖而暧昧。

试探的游戏，似乎进入了新的回合。

而这一次，主动权的天平，开始了微妙的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