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那场停车场风波后，沈樊樊和刘耀文之间本就脆弱的平衡被彻底打破了。

“胆小鬼”三个字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了两人之间，留下一个看不见却无法忽视的创口。刘耀文不再联系她，甚至连那些程式化的“演出通知”也停止了。沈樊樊的手机安静得让人心慌，那个标注着“W”的对话框沉到了最底部，仿佛从未亮起过。

沈樊樊试图告诉自己这样更好，这场荒诞的交易本就不该开始。她重新将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去盯梢别的明星，撰写无关痛痒的八卦通稿。可当她透过长焦镜头捕捉到别的偶像在粉丝面前完美微笑时，眼前总会晃过刘耀文在停车场里猩红着双眼、肩膀微颤的样子。当她深夜对着电脑屏幕，脑子里回响的却是他沙哑的质问：“那你呢？你看到的，是什么？”

她看到了他的不堪，他的脆弱，他的挣扎。然后，她用最伤人的话，捅破了他最后一点伪装。

时间不紧不慢地滑过一周。这天晚上，沈樊樊正在家里泡一碗方便面，电视里嘈杂地播放着娱乐新闻。突然，时代少年团的名字抓住了她的耳朵。

“……原定于今晚举行的时代少年团新歌首唱会因故临时取消，具体原因尚未公布，大批聚集在场馆外的粉丝表示非常失望和担忧……据悉，取消决定非常突然，与成员刘耀文的身体状况有关……”

画面切到了场馆外，人潮涌动，粉丝们举着应援牌，脸上写满了焦虑和不解。

沈樊樊手里的叉子“哐当”一声掉在桌上。

身体状况？

她几乎是立刻抓起手机，手指悬在“W”的名字上，却迟迟按不下去。她以什么身份问？契约女友？还是那个骂他“胆小鬼”的、惹人厌的知情者？

就在这时，手机自己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但归属地显示是北京。

沈樊樊心头一跳，立刻接起。

“沈小姐吗？我是马嘉祺。”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和但难掩焦急的声音。

“马哥？怎么了？”沈樊樊的心沉了下去。

“耀文他……联系不上你了。他状态很不好，把自己关在练习室里，谁也不见。我们马上要赶一个通告，没办法一直守着他。他之前……只肯让你靠近。你能不能……去看看他？”马嘉祺的语气带着恳求，“我们知道这个要求很唐突，但是……”

沈樊樊没有犹豫：“地址发我，我现在过去。”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户上，噼啪作响。沈樊樊抓起伞和外套，冲进了雨幕中。雨水很快打湿了她的裤脚，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她却浑然不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他。

赶到公司那栋熟悉的大楼，避开前门可能蹲守的媒体，沈樊樊从侧面的员工通道刷了马嘉祺发给她的临时权限卡进去。大楼里很安静，大部分工作人员已经下班。

她熟门熟路地跑到那间他常用的练习室外，门紧闭着，里面没有音乐，一片死寂。

“刘耀文！”沈樊樊拍打着门板，“刘耀文！开门！是我！”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她试着拧动门把手，发现门竟然没有锁。

她猛地推开门。

练习室里一片黑暗，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在光滑的地板上投下模糊扭曲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冰冷的、绝望的气息。

刘耀文没有开灯，也没有练习。他穿着被汗水浸透后又干涸、显得皱巴巴的练习服，背对着门口，蜷缩在落地窗边的角落里。他将自己缩得很小，额头抵在冰冷的玻璃上，望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世界，像一个被遗弃的孩子。

地上，扔着一个熟悉的棕色小药瓶，瓶盖打开着，旁边散落着几颗白色的药片。

沈樊樊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慢慢走过去，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也踩在自己沉重的心跳上。雨水敲打玻璃的声音密集而压抑，充斥着她的耳膜。

她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看着他微微颤抖的、单薄的脊背。

“刘耀文……”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沙哑。

他似乎没有听见，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仿佛灵魂已经抽离，只留下一具空壳。

沈樊樊蹲下身，伸出手，想要碰碰他，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他肩膀时，猛地顿住。

她看到他抵在玻璃上的侧脸，在霓虹光影的切割下，一片湿漉漉的痕迹，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那个在舞台上掌控全场、光芒四射的偶像；那个在谈判时冷静疏离、抛出交易条件的少年；那个在停车场脆弱质问、被她一句话击垮的病人……所有的形象在这一刻，都坍塌、汇聚成眼前这个蜷缩在黑暗角落里，无声哭泣的、真实的刘耀文。

沈樊樊的手缓缓收回，握成了拳，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她不再试图叫他，也不再靠近。她只是在他身边，同样靠着冰冷的墙壁，慢慢地坐了下来，抱紧了自己的膝盖。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她就那样沉默地坐在他身边，坐在这一片狼藉和黑暗里，坐在这令人窒息的雨声中。

像一座沉默的孤岛，陪伴着另一座即将沉没的孤岛。

窗外，雨下得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