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当当——”
清脆而有节奏的金属敲击声,像一声声明确的指令,从弄堂口传来。这声音对孩子们而言,不亚于最美妙的集结号。是那个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笑容和蔼的卖麦芽糖的老爷爷来了。瞬间,孩子们从四面八方涌来,像一群被蜜糖吸引的小蜜蜂,叽叽喳喳地围住了那辆载着甜蜜希望的旧自行车。
“麦芽糖!”唐嘉初眼睛一亮,像两颗被点亮的星星,立刻拉起张真源的手就往人群里钻。
空气里弥漫开一股焦香而温暖的甜味。唐嘉初踮着脚尖,看着老爷爷从那一大块晶莹剔透、闪烁着琥珀光泽的糖砖上,用小锤和铲子熟练地敲下一小块,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最纯粹的渴望。张真源则站在她身旁,目光更多地停留在老爷爷的动作上:敲击的力度、角度,糖块断裂时产生的清脆声响和均匀的断面,这似乎比糖本身更吸引他。
“来,嘉嘉,真真,刚敲下来的,最香。”老爷爷慈眉善目,将两小块还带着余温的麦芽糖放在他们摊开的小手掌上。
“谢谢爷爷!”唐嘉初的声音比麦芽糖还甜,她小心翼翼地用舌尖舔了一下,浓郁的甜味瞬间在口腔里爆炸,让她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嘴角弯成了月牙。张真源则拿着糖,没有立刻吃,而是仔细观察着糖块因手温而微微软化,拉出的晶莹细丝:“它的粘度很高,延展性良好,非牛顿流体特性明显。”他得出了一个初步的物理观察结论。
甜蜜的滋味很快消散在舌尖,孩子们开始在弄堂里追逐玩耍。唐嘉初捡起一根小树枝,在墙脚松软的泥地上信手涂鸦。她画刚才看到的鲸鱼云,画墙角悄悄开放的牵牛花,画自己脑袋上晃来晃去的羊角辫。线条稚拙,甚至有些抽象,却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张真源安静地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然后也蹲下身,捡起一根粗细适中的树枝。
“你的图形不标准。”他平静地指出,然后用树枝的尖端在泥地上轻轻一划,一个近乎完美的圆便跃然“土”上。接着,他又利落地画了一个边线笔直、角度分明的等边三角形,一个方方正正的正方形。“平面几何图形应该具备清晰的边界和可度量的属性。比如圆,是到定点距离等于定长的所有点的集合。”
唐嘉初看着地上那些仿佛用圆规和直尺画出来的标准图形,再看看自己那些充满“写意”风格的涂鸦,顿时觉得张真源的画厉害多了,像数学书上的插图。“哇!你怎么画的?教教我!”她凑过去,眼睛里闪烁着崇拜的光芒,之前那个“没有想象力”的评价早已抛到九霄云外。
张真源握住她拿树枝的右手,他的手指同样小小的,却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道。他带着她的手,以某一点为圆心,匀速旋转:“手腕要固定,以肩关节为轴心运动。心里要先有圆的概念,想象一条线段的一端固定,另一端旋转一周的轨迹。”
一个用感官和情感描绘世界,一个用规则和逻辑构建模型。卖麦芽糖的叮当声是他们的背景音乐,青石板路是他们的画板。在这个充满生活气息的舞台上,两条平行线不仅靠得极近,甚至开始了第一次教学相长的互动。唐嘉初努力模仿着画圆,虽然总是画得歪歪扭扭,但张真源会一遍遍耐心地纠正她的“旋转半径”和“起笔点”。而张真源,或许也在唐嘉初那些不成形状的涂鸦里,隐约感知到了一种超越几何规则的、名为“生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