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照片像带着毒刺,深深扎进舒予若的眼底。裴钰闭目靠着的颓唐,额角的伤口,还有那个女人暧昧的触碰,以及那句充满挑衅的附言,在她脑海中交织成一幅让她呼吸困难的画面。
愤怒是第一反应。不是针对裴钰,而是针对那个发信人,和照片里那个女人的手。这股无名火烧得她心口发烫,甚至盖过了最初的震惊和担忧。
他玩得开不开心,与她何干?
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心底那股尖锐的刺痛感戳穿。
她死死攥着手机,指节泛白。理智告诉她,这很可能是一个拙劣的挑拨,是针对裴钰或者她的又一个阴谋。情感却在她胸腔里尖啸,让她无法冷静思考。
她几乎要立刻回拨那个号码,或者直接冲出去,循着照片里模糊的背景找到那个地方。但残存的理智拉住了她。她以什么身份去?一个被他报复、纠缠不清的“仇人之女”?这个认知像一盆冷水,浇熄了她冲动的火苗,只剩下更深的无力感。
这一夜,她彻夜未眠。
第二天,她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去了学校。课堂上教授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目光总是不自觉地瞟向教室门口和窗外,既害怕看到那个身影,又隐隐期待着什么。
午休时,她在食堂毫无胃口地拨弄着饭菜,厉薇薇端着餐盘在她对面坐下,仔细看了看她的脸,惊呼:“予若!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昨晚做贼去啦?”
舒予若勉强笑了笑,没说话。
厉薇薇凑近,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哎,我正想找你呢!你猜我昨天跟我小叔叔吃饭,听到什么八卦?”
舒予若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是关于那个裴钰的!”厉薇薇的话像一道闪电,瞬间劈中了舒予若。
她猛地抬头,紧紧盯着厉薇薇。
厉薇薇被她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继续说道:“我小叔叔不是认识不少搞工程的嘛,听说裴钰他们家,以前也挺风光的,他爸和他哥都是搞爆破工程的,技术很厉害。但是三年前那场事故后,他哥没了,他爸好像也一病不起,家里就垮了……他现在好像一边上学,一边在什么地下赛车场或者酒吧打工,挺不容易的……”
地下赛车场?酒吧?舒予若的心猛地一沉。所以,那张照片的背景,很可能就是他打工的地方?那他额角的伤……
“还有啊,”厉薇薇没注意到她变化的脸色,自顾自地说,“听说他性格变得特别怪,又狠又独,得罪了不少人。有人看他很不顺眼呢……”
有人看他不顺眼……那个匿名短信……
舒予若再也坐不住了。她“噌”地站起身,餐盘都差点带翻。
“薇薇,我有点急事,先走了!”
她丢下这句话,不顾厉薇薇在身后的呼喊,快步冲出了食堂。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那些零碎的信息拼凑在一起,指向了一个让她不安的结论——裴钰的处境,可能比她想象的更危险。那个短信,可能不仅仅是挑衅,更是一种警告,或者,是一个引她过去的陷阱。
但她顾不了那么多了。
她跑到一个无人的角落,颤抖着手,调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拨了过去。
听筒里传来冗长的忙音,一遍,两遍……始终无人接听。
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她不死心,又拨了一遍,结果依旧。
他是不是出事了?伤重?还是……遇到了别的麻烦?
恐慌像潮水般淹没了她。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将脸埋进膝盖。
直到此刻,她才不得不承认一个她一直试图逃避的事实——
她在害怕。害怕他真的受到伤害。
她在担心。担心到失去了一贯的冷静和理智。
她甚至在……想念。想念那个带着烟草和硝烟气息的、强势闯入她生命的人。
这种认知让她感到恐慌,却又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坦然。
是的,她对他,早已不是单纯的恨,或者被迫的吸引。那种在对抗中滋生,在伤害里缠绕,在绝望中悄然扎根的情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悄然变了质。
她可能,喜欢上裴钰了。
喜欢上这个带着满身伤痕和偏执恨意,将她生活搅得天翻地覆的疯子。
这个念头清晰浮现的瞬间,她并没有觉得荒谬,反而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跃的名字,赫然是——裴钰。
她的心跳几乎骤停,手指颤抖着,几乎是立刻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贴到耳边。
电话那头一片嘈杂,震耳的音乐声、喧哗的人声混杂在一起,背景音和那张照片里的环境隐隐吻合。
然而,传来的却不是裴钰的声音,而是一个陌生的、带着戏谑和恶意的男声:
“喂?舒大小姐?”
舒予若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你是谁?裴钰呢?”
“裴钰啊?”男人拖长了语调,背景里传来几声不怀好意的哄笑,“他这会儿……可能不太方便接电话哦。昨晚玩太嗨,受了点‘小伤’,现在正睡着呢。”
“你们对他做了什么?!”舒予若厉声质问,声音因恐惧而发颤。
“别紧张嘛,”男人轻佻地笑着,“我们没做什么,只是裴钰欠了我们老板一点‘东西’,一直没还。看他这细皮嫩肉的,要是还不上,恐怕就不止是额角这点小伤了。”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明显的威胁:“舒大小姐要是心疼呢,不如……替他还了?或者,亲自来接他回去?”
“地址。”舒予若没有任何犹豫,声音冷得像冰。她知道自己不该去,这明显是个局。但她无法放任他留在那种地方。
男人报出了一个城郊结合部的地址,听起来像是个废弃的仓库或者地下场所。
“我警告你们,别动他。”舒予若一字一顿地说,“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她没有任何迟疑,起身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快速在手机上操作。她没有直接报警,怕激怒对方对裴钰不利。她将那个地址和简单情况,发给了顾瑾言,只附上了一句话:【可能有危险,若一小时后无联系,麻烦报警。拜托。】
她知道自己这个决定很冲动,很不理智,甚至很愚蠢。但她别无选择。
当她拦下出租车,报出那个地址时,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古怪:“姑娘,那地方挺偏的,晚上不太平啊。”
舒予若紧紧攥着手机,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城市的灯火在她眼中明明灭灭。
“我知道。”她轻声说,语气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
她要去带他回来。
带那个,她或许已经爱上了的,麻烦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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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城郊某处废弃修理厂改造的地下酒吧里。
刚才接电话的男人将手机随手丢在满是酒渍的桌上,对着角落里阴影处嗤笑一声:“啧,还真来了。裴钰,你这小妞儿挺带劲啊,为了你,这种地方都敢独闯。”
阴影里,裴钰缓缓抬起头。他额角的伤口已经简单处理过,贴着一块纱布,脸色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没有丝毫醉意,只有冰冷的锐利和一种……复杂难辨的情绪。
他刚才,清晰地听到了电话那头,舒予若强作镇定却难掩焦急的声音。
她为他来了。
明知道是陷阱,还是来了。
他端起桌上那杯几乎没动过的烈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那股翻涌的、陌生的热流。
他原本的计划,是利用这次“意外”,将她彻底拖入他这个混乱黑暗的世界,让她也尝尝担惊受怕的滋味。
可现在……
他好像,有点玩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