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甘露殿。
雷毅火虽是来自信息爆炸时代的研究生，但亲身站在大唐帝国的权力中心，面对那位史书上浓墨重彩的“天可汗”李世民，心中仍不免有些紧张。他依着礼仪，垂首躬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李世民并未让他久跪，赐他起身后，目光便如实质般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与浓浓的好奇。“雷毅火？房卿已向朕简略说明了你的……构想。”李世民的声音沉稳有力，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你这‘筑坝拦水，调水调沙’之法，朕闻所未闻。你且详细道来，此坝如何筑？如何选址？利弊几何？”
雷毅火知道这是最关键的一环。他摒弃了那些现代的工程术语，尽量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语言，结合脑海中关于小浪底工程的地理知识（记得是在洛阳以北的黄河干流上，峡谷地形），开始阐述：
“回陛下，此法关键在于‘择地’与‘筑坝’。需在黄河中游，寻找一处两岸山体坚固、河道相对狭窄的峡谷地段，如同一个天然的葫芦口。”他用手比划着，“在此处，倾力修筑一座……巨大的石坝。”
他详细解释：“坝体需极其坚固，基础要深扎于河床下的岩石。坝身并非实心，内部需预设多条巨大的泄水通道，如同潜藏的水龙。平时，关闭闸门，将上游来水拦截，形成巨大水库，泥沙便会在此沉淀。待库内水位蓄至一定高度，或汛期需要时，便可开启底部闸门，蓄积的水流会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出，不仅能泄洪，更能凭借其巨大能量，将下游河床淤积的泥沙一并冲刷入海，此即为‘调水调沙’。”
他坦诚利弊：“此法之利，在于能主动调控黄河水沙，可大幅削减下游洪峰，缓解河床淤积，若能成功，可谓一劳永逸之基业。然其弊亦显：工程浩大，耗时日久，需投入巨量人力、物力、财力；选址需极其精准，施工更是艰难万分，若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
李世民听得极其专注，手指无意识地在御案上轻轻敲击。他并非不懂水利的昏君，相反，他深知治理黄河的重要性与艰巨性。雷毅火的构想，虽然大胆得近乎疯狂，但内在的逻辑却清晰可行，尤其是“调水调沙”的思路，让他眼前一亮。这已超越了传统堵堵疏疏的范畴，是一种更具前瞻性和掌控力的方略。
然而，他也清楚，朝堂之上，规矩森严。雷毅火身份不明，无官无职，若骤然予以重任，不仅难以服众，更容易引来攻讦，反而坏事。
沉思片刻，李世民有了决断。他看向房玄龄，又看向雷毅火：“雷毅火，你所献之策，颇具巧思，或可一试。然你初来乍到，于实务尚缺历练。朕有一折中之法——”
“朕已任命水部郎中李瀚，总理此次赈灾及河防事宜，不日即将奔赴河南。朕便命你，以……以房卿随从之身份，随李瀚一同前往，充任其参谋，协助治水。你可将此法详细说与李瀚，若他认可，便可在合适河段先行勘测、试行局部工法，积累经验。你看如何？”
这显然是一个既给了雷毅火机会，又限制了其权限和影响的安排。参谋，无实职，能否说服主官李瀚，能否将图纸变为现实，全靠他自己的本事。
雷毅火立刻躬身：“陛下圣明！小人定当竭尽全力，辅助李郎中，以报陛下知遇之恩！”他明白，这已是李世民在现有条件下能给他的最好平台。
“好！”李世民点头，“事不宜迟，你即刻回去准备，随李瀚出发！”
圣意已决，效率极高。雷毅火甚至没时间再回房府仔细准备，只在宫中领了凭证，便被安排与即将出发的水部郎中李瀚汇合。
李瀚年约四旬，面容被风霜刻上了皱纹，眼神精明而带着一丝长期与水打交道形成的沉稳与警惕。他接到旨意，要带一个宰相府上的“随从”做参谋，心中本就有些嘀咕，觉得这或许是哪位贵人塞来镀金的，或是陛下心血来潮。见到雷毅火本人如此年轻，衣着普通，更是先入为主地减了三分重视。
“你就是雷毅火？”李瀚骑在马上，语气平淡，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既是陛下指派，便随行吧。治水非是儿戏，紧要处须得听从号令，不可妄动。”
“是，李郎中，小人明白。”雷毅火态度恭谨，并不多言。
一行人快马加鞭，离开长安，一路向东，直扑灾情严重的黄河沿岸。越靠近灾区，景象越是触目惊心：浑浊的洪水漫过田野，冲毁房屋，灾民们面有菜色，聚集在高地上，眼中满是茫然与悲戚。
李瀚忙于视察灾情，指挥抢险，加固堤防，安置流民，忙得脚不沾地。雷毅火跟在他身边，默默观察，偶尔在李瀚询问一些数据（如水流速度、受灾范围估算）时，他能凭借现代的知识和逻辑，给出清晰快速的分析，这让李瀚稍稍有些侧目，但并未完全改变看法。
直到数日后，他们巡视到一处黄河拐弯，水流湍急，岸基被严重冲刷的地段。李瀚看着奔腾的黄河水，眉头紧锁，叹道：“堵不如疏，然疏之不及，堵之无力，黄河之患，千古难题啊！”
雷毅火知道时机到了。他上前一步，从怀中取出那份被小心保管的设计图副本，双手呈上：“李郎中，小人有一拙见，或可从根本上缓解此患，请郎中过目。”
李瀚有些漫不经心地接过，初时只是随意扫视，但当他看清图上那前所未见的坝体结构、泄洪洞布局，以及旁边标注的“蓄清排浑”、“调水调沙”等字样时，他的眼睛猛地瞪大了！
他一把将图纸凑到眼前，手指顺着坝体的轮廓描绘，嘴唇微微翕动，似乎在快速计算着什么。他是水部郎中，精通水利，一眼就看出了这图纸所蕴含的惊人理念！这不再是修修补补，而是要建造一个掌控黄河的“阀门”！
“这……这是何人所绘？！”李瀚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盯住雷毅火，之前的轻视和不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震惊和探究，“此等结构，闻所未闻！这‘调水调沙’……妙啊！若真能实现，岂不是……岂不是……”
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拿着图纸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他反复看着图纸，又看看眼前这个年轻的“随从”，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此图乃小人所绘，一点粗浅想法，让李郎中见笑了。”雷毅火谦逊地回答，心中却松了一口气。看来，专业的人，才能看懂这图纸的价值。
李瀚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他看向雷毅火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他指着图纸上的几个关键部位，连珠炮似的发问：“此处坝基如何解决？泄洪洞的尺寸与水量如何匹配？这‘调沙’的效率究竟能有多少？……”
雷毅火精神一振，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他依据记忆和理解，一一解答，虽然很多细节无法精确，但核心原理阐述得清晰明了。
一番问答下来，李瀚眼中的光芒越来越盛。他猛地一拍大腿，兴奋道：“奇才！奇才！雷……雷参谋！此前是李某眼拙了！有此良策，我大唐黄河之患，或许真有彻底解决之望！”
他紧紧攥着那份图纸，如同攥着无价之宝：“走！我们立刻回营，详细商议！需要勘测哪些地段，需要调集哪些物料，需要多少人力……我们要尽快拿出一个详细的章程，上报朝廷！”
至此，雷毅火终于凭借超越时代的知识，折服了这位专业的水部官员，真正踏上了在大唐施展抱负的第一步。黄河岸边，一场基于千年后智慧的治水试验，即将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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