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伯宰%无归海

船身破开无归海墨蓝色的浪涛，带着咸腥气息的海风卷入舱内，轻撩李安水的鬓发。

纪伯宰的指尖先一步触及她的耳际，带着海雾浸润过的微凉。

随即，一片轻薄的红纱缓缓覆下。

那不是粗糙的布料，而是上好的丝绸。

丝缕贴在她的眼上，滤去了她的视线。

纪伯宰覆纱的动作极尽温柔，指腹擦过她眉骨时微微一顿，用精巧的银扣在她脑后轻轻系住，像是生怕弄疼她，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会滑落，也不会令人感到丝毫束缚。

李安水的眼睫在红纱下轻轻颤动。

尚未问出口，便听见纪伯宰退开半步的细微声响，随后周遭陷入一片沉寂。

她只能依靠其余的感官来捕捉他的存在。

偶尔有浪头打来，船身倾斜，纪伯宰总会适时扶住她。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他稳定得如同船锚，然而却始终一言不发。

从船板传来的规律晃动中，李安水分辨出他沉稳的脚步声始终停在身侧，那缕熟悉的、带着冷香的气息也未曾远离。

李安水“纪伯宰……”

她无法穿透这片沉默，猜测他此刻的心绪。

纪伯宰的沉默并非冷漠，反而像是有沉重的东西压在心底，连呼吸都在刻意掌控之中。

纪伯宰安稳地陪伴着李安水。

在这艘驶向无归海的船上，他们任由浪声包裹着两人之间的寂静。

纪伯宰的目光落下，红纱在昏黄的船灯下泛着浅淡的光泽，却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李安水眼底可能流露的所有情绪都隔绝其后。

他能看见她指腹拉着裙摆，能听见她呼吸间细微的起伏，却无法判断她眼神下隐藏的是慌乱、疑虑、怨怼，还是……一丝安于他的顺从？

这种无法探知的空白，比方才应对沐齐柏的步步紧逼，更让他心头发紧、无所适从。

他不是不想解释。

他想说方才在众目睽睽之下吻她，并非一时冲动的孟浪之举，想说明将她带离宴厅、带来无归海，也绝非一时兴起。

可那些在喉间翻滚的话语，每每到了嘴边，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涩意堵了回去。

他甚至连直视她双眼的勇气都匮乏，又该如何将这些深藏的心思宣之于口？

他惯用玩世不恭的笑意掩饰真心，可每当对上李安水那双清澈的眼眸时，那层伪装便薄如蝉翼，不堪一击。

她的眼睛太亮了，亮得足以照见他藏在冷硬外表下的仓皇，照见他连自己都不愿直面承认的过分的在意。

如今用这红纱暂且遮蔽，倒像是为他争取了片刻喘息的余地，然而心底的畏缩却未曾消减分毫。

他怕李安水看穿自己所有的躲闪与笨拙，怕自己哪一句话未斟酌妥当，便让这份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理清的、汹涌的情感，彻底失去转圜的余地。

船身又是一阵晃动。

纪伯宰下意识伸手欲扶，指尖刚触及她微凉的衣袖，见她已稳正身子，便立刻收了回来。

连这样不经意的靠近，都让他心慌意乱，仿佛被抓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把柄。

无归海的浪涛依旧不知疲倦地拍打着船舷。

比起这片茫茫无际的晦暗海域，李安水那双隐藏在红纱之后的，让他无法看见的眼睛，才是真正令他无处遁形、心绪不宁的根源。

船似乎靠了岸，无归海的浪声骤伏下去。舱内只剩船灯投下的一圈暖黄色的光晕。

纪伯宰在她面前屈膝半蹲，一只手轻轻托住她的膝弯，另一只手稳妥地绕到她的后背，随即将她打横抱起。

身体骤然悬空，李安水在红纱后下意识惊呼一声，指尖本能地扯住了纪伯宰胸前的衣襟。

察觉到她的紧张，纪伯宰立刻将臂身收得更加紧稳，牢牢护着她，手心无意识地一下一下拍着李安水的背，带着无声的安抚意味。

纪伯宰俯身偏头，下颌轻轻蹭过红纱的边缘，温热的呼吸拂过李安水的颊侧。

随后，他的唇瓣极轻地、如同蜻蜓点水般，印在了红纱覆盖下的，她的眼尾位置。

只是一触即分，却又在那片温热之上流连了片刻，指腹隔着薄纱，轻轻按压了一下她因无措而微微颤动的眼睫，仿佛舍不得就此离开。

就在此时，他敏锐地察觉到用于窥探的窥草传来的细微异动。

他没有抬头，甚至连眉峰都未曾动一下，只是不动声色地收紧怀抱，让她的脸颊能完全贴靠在自己心口，聆听那或许有些失序的心跳。

·

纪伯宰屈膝，小心翼翼地将李安水放在殿内铺着厚软绒毯的床榻上，掌心仍稳稳护着她的后腰，待她完全坐稳，才缓缓松开。

然而，就在李安水的指尖刚触及身下柔软毯绒的瞬间，他却又一次倾身靠近。

并非急切，而是先单膝抵在床沿，一只手臂撑在她身侧，另一只手则轻轻揽过她的肩头，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李安水尚未反应过来，便已撞入一片温热的胸膛。

纪伯宰的手臂环着她的腰，掌心轻轻按在她的小腹前，力道控制得极好，既不会让她感到被束缚，又明确地将她圈定在自己的领域之内。

他的下颌轻抵着她，呼吸若有若无地拂过她敏感的耳尖。

纪伯宰“别动。”

红纱之下的视线一片朦胧。李安水此刻只能感受到他胸膛的每一次起伏，以及透过层层衣料传来的，他那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

她的指尖下意识覆上纪伯宰按在自己小腹的手背，试图推开，却感觉到他的指腹反过来，极轻地蹭了蹭她的手，带着安抚的意味。

此刻，外界的一切仿佛都被隔绝，只剩下他落在耳边的低语，以及环抱着她的手臂传来的不容忽视的体温。

将她严严实实地圈起来，不容任何逃离。

纪伯宰的呼吸放得更轻，唇瓣偶尔会无意识地擦过她的发丝，动作缓慢得仿佛怕惊扰了这一刻的宁静。

他原本或许是想借着屋内暖光，再看清红纱下她的模样，可当将人如此真切地圈在怀中时，他又觉得，这样便已足够。

至少在此刻，她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安稳地存在着。

纪伯宰“我等了你好久……可你杳无音讯。”

纪伯宰“为什么……不试着找找我呢？”

那日他本也没报什么期望，却没想到，李安水竟然来了。

他松开揽着她的手臂，转而解开了腰间的玉带。玄色的外袍顺着肩线滑落大半，露出肌理分明、线条流畅的肩颈与部分胸膛，薄汗在暖色的光线下泛着润泽的光晕。

他没有去看红纱后的李安水，只是伸手，稳稳握住了她微凉的手腕，指腹扣住她纤细的腕骨，力道坚定，不容她挣脱。

纪伯宰“别怕。”

他低下头，引领着，首先落在自己的肩头。那里有一道颜色浅淡的旧疤，是早年身为罪囚时留下的印记。

李安水的指尖触碰到那凹凸的疤痕时，猛地一颤，下意识想要缩回，却被他更紧地握住，连指节都被他温热的掌心包裹得严实。

他固执地带着她的手缓缓下移，掠过锁骨的清晰凹陷，来到腰侧。那里的肌肉紧绷，能触摸到紧实而充满力量的线条。

李安水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变得急促，红纱下的眼睫震颤得厉害，另一只手悄悄抓紧身下的绒毯使力，试图将被禁锢的手抽回。

然而，纪伯宰的指腹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意味，轻轻碾过她的手背。

纪伯宰“别躲。”

纪伯宰“真怕你忘了我。”

她的指尖最终停留在他腰间另一道旧伤上，那疤痕比肩头的更深，更显狰狞，触摸起来带着粗糙的质感。

李安水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漫上眼眶，迅速浸湿了眼前的红纱，让她视线一片模糊。

她张了张嘴，想唤他的名字，想问问这一切，却被纪伯宰骤然靠近的气息所阻断。

他俯身贴近她的耳畔，声音低沉如同呢喃，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引诱：

纪伯宰“想想我。好吗？”

这句话如同定身咒语，让她瞬间僵住，连指尖的颤抖都平息了些许。

纪伯宰没有再逼迫她，只是握着她的手，让她掌心持续感受着那道腰际疤痕的粗糙触感。

他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地透过她的手背传来，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某些他无法直言的话语，却又让她难以完全参透。

她只能任由自己的手被他这样握着，一寸一寸地感受着他肌肤的温度，与那些象征着过往的痕迹，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她指下的触感告诉她，纪伯宰身上的伤，似乎比记忆中的又多了。

纪伯宰“你离开的那些日子……我很难过。”

纪伯宰“但我觉得……你总会回来的。你不会……真的抛下我不管。”

纪伯宰握着李安水的手腕，缓缓引导着她的手向上移动，直到那片微凉却柔软的掌心，完全贴合在自己的脸颊上。

他的指腹仍扣在她的腕骨，力道却悄然放松，只是让她的手如此轻柔地覆着。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指尖的微颤、手掌因紧张而渗出的薄汗，以及她指缝间那带着瑟缩的柔软。

纪伯宰“摸这里……”

他轻轻动了动脸颊，让她的掌心缓缓蹭过自己凌厉的眉骨，再到微微泛红的眼尾。

李安水的手又想退缩，可他只是稍一用力，便将她的手更紧地按向自己。

连她指尖无意识的细微蜷缩，都能清晰地传递到他的皮肤上，激起一阵战栗。

就在这时，一滴温热的液体，毫无预兆地滴落在了李安水的手背上，顺着她纤细的指缝缓缓滑落。

纪伯宰的呼吸骤然停滞了半拍。

红纱之下的李安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那滴泪带着滚烫的温度，灼烧着她的手背皮肤，连带着纪伯宰紧握她腕骨的指腹，也仿佛被这源自于他的热度熨烫。

纪伯宰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更深的俯下身，将脸颊彻底埋入她柔软的掌心，像一只寻求慰藉的困兽，轻轻地、依赖地蹭了蹭。

纪伯宰“我好想你……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