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呼吸终于沉入一种更深、更平稳的节奏。Alexander屏息凝神,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轻轻托起她的头颅,在枕上向后调整了一个极其微妙的弧度——只为让鼻腔通向咽喉的狭窄通道,尽可能平缓而畅通。
冰冷的医疗箱被打开。盘绕的鼻饲管、展开后宛如白色祭坛布的无菌洞巾、散发着消毒水汽味的棉签,还有一支盛着透明凝胶的小管,被一一取出。
润滑剂被挤出,在导管锋利的金属探针前端均匀涂抹开,形成一层薄而粘稠、闪烁着诡异湿润光泽的晶莹薄膜,如同某种活物分泌的体液。
Alexander深吸一口气,戴上无菌外科手套。乳胶贴合皮肤发出的细微摩擦声,在死寂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清晰得令人心悸。他用力攥紧手指,试图扼住指尖那无法抑制的、泄露着内心风暴的细微震颤。
导管前端缓缓靠近鼻孔。即使深陷昏迷,Vivienne的喉部肌肉仍因强烈的生理反射本能地收缩、痉挛。Alexander修长的手指轻轻覆盖在她因挣扎而肿胀的喉结上,指腹下是生命顽强的搏动。他低哑地哼起了她对Dorothy哼唱过无数遍的摇篮曲,气息不稳,音调颤抖,甚至有些走调。然而,奇迹般地,那破碎而熟悉的旋律碎片,竟像一把无形的钥匙,短暂地解开了她痉挛的锁链。宝贵的平静降临了。
就是现在! Alexander眼神骤然凝聚如鹰隼,所有的感官都被提升到极限。他屏住呼吸,仿佛连心跳也被强行压下。润滑过的导管前端,像一条伺机而动的冰冷毒蛇,带着粘腻的触感,极其缓慢、谨慎地探入她那脆弱的鼻腔深处。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导管在狭窄幽暗的通道内艰难推进时产生的细微阻力,以及Vivienne身体仍在沉睡边缘发出的、微不可查的无意识抗拒。
导管蜿蜒向下,在轻触到会厌软骨的瞬间——沉睡的身体警报被骤然拉响!Vivienne的会厌猛然抽搐、紧闭,那是生命体对致命异物入侵的最后一道本能防御墙!
Alexander的反应快如闪电,手腕如弹奏琴弦般精准一抖,导管瞬间后撤半寸。没有丝毫犹豫,他迅速用棉签蘸取冰凉的生理盐水,精准而轻柔地触碰她干涩的舌尖——这是在模拟微弱的吞咽反射,试图诱骗过她沉睡的神经防御系统。他一边重复着这个欺骗性的动作,一边再次低哑地哼起那段摇篮曲的片段,喉头压抑的哽咽,仿佛在向命运进行着无声而绝望的乞求。
第二次尝试。导管再次小心翼翼地滑入。这一次,当那冰冷的尖端终于越过那道无形的致命屏障时,Alexander紧贴着她脖颈的手掌下,那曾因抗拒而剧烈擂动如战鼓的心跳,陡然被扼住般减缓、平复下来——这是导管成功滑入食道,而非误入通往死亡的气道的明确信号!
一股沉重的浊气猛地从Alexander胸腔里冲出,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冷汗瞬间浸透内衫,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无声滑落。他不敢有丝毫懈怠,立即用无菌胶布在鼻翼两侧将导管稳妥固定,连接上营养液袋。淡黄色、如同稀释蜂蜜般的液体在透明管道中静静流淌,与她苍白如纸的皮肤形成了刺目而残酷的对比。
Alexander俯下身,将听诊器冰冷的金属胸件压在她平坦的上腹部,屏息凝神。终于,清晰的、犹如气泡在水中破裂的“咕噜”轻响透过听筒传来——导管末端稳稳停在胃部深处!位置正确无误。他撕开一片强效镇痛凝胶贴片,稳稳地敷贴在她腹部中央。这是最后的保险,用来平息这场入侵可能引发的、潜藏在深渊下的应激风暴。
营养液缓慢而规律地滴落着。大约十五分钟后,Alexander熟练地用无菌温水轻柔地冲洗了管道,分离已空的营养液注射器,换上一个深褐色的小型无菌容器——里面盛着的,是他耗费心神精心熬制的中药浓缩液。以酸枣仁汤合桂枝甘草龙骨牡蛎汤为底,配伍黄芪、当归大补气血,少量柴胡疏解肝郁。所有药材经微米级过滤网反复萃取,最终凝炼成这深沉浓稠、近乎不透明的褐色琼浆,散发着古老而苦涩的草木气息。
为了让她昏迷后的潜意识能稍稍接受这份苦涩,他甚至在其中加入了微量的木糖醇——只祈求能稍稍安抚舌尖的抗拒,而不至于亵渎那霸道的药力本身。
他换上新的注射器,极其缓慢地推动活塞。深褐色的粘稠药液,如同缄默的洪流,开始顺着透明的导管,缓慢而坚定地注入她的身体深处。
Alexander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紧锁在Vivienne沉睡的面容上,捕捉着每一丝细微的涟漪。
只见她眉宇之间短暂地、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仿佛沉睡的灵魂也被这陌生的苦涩惊扰,面容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涟漪般的抽搐。然而,那沉重的眼睑依旧如铅铸般闭合,没有一丝苏醒的迹象。
Alexander伸出手,隔着妻子身上那层薄如蝉翼的衣袍,将温热的掌心熨帖在她柔软的小腹之上。指腹带着无尽的怜惜与小心翼翼的赎罪感,缓慢而轻柔地画着圈,仿佛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童。
每推注一小段冰冷的药液,他便停顿下来,掌心感受着她身体的平静,屏息等待片刻,确认没有激起风暴,然后再继续。这过程漫长如世纪,每一秒都是煎熬,但Alexander却甘之如饴——这是他此刻唯一能为她做的赎罪仪式。
当最后一滴厚重的深褐色药液也彻底消失在透明管道的尽头,Alexander再次用大量无菌温水细致地冲洗管道,直到流出的液体重新变得清澈剔透,如同未曾污染的山泉,他才缓缓关闭了鼻饲管末端的阀门。
完成一切,他褪去沾着药液和汗渍的手套,拿起凡士林软膏,用指尖温柔地涂抹在导管外露的部分和她因摩擦而泛红的鼻翼周围,试图构筑一层最后的微小屏障。然后,他屏住呼吸,如同拆除引爆装置的最后一根导线,手指捏住了导管根部——轻轻拔除。
冰冷的管道滑出鼻腔的瞬间,他的手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无法遏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就在导管完全脱离她身体的刹那,Vivienne浓密的眼睫如同被强风惊扰的蝶翼,骤然剧烈地翕动了几下!喉咙深处逸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如同离群幼兽般无助而微弱的呜咽。然而,那沉重的眼帘终究未能睁开,黑暗再次吞噬了所有微光。
这声呜咽如同子弹,精准地贯穿了Alexander的心脏!他缓缓俯下身,如同祭坛前虔诚的信徒,将干燥而滚烫的唇瓣,长久地、沉重地烙印在她冰凉平滑的额头上。这吻,既是无声的安抚,更是蘸着血泪的无声誓言。
一滴饱满的汗珠,终于从他紧绷欲裂的下颌线上挣脱束缚,沉重地坠落在她散乱而汗湿的鬓角发丝间,晕开一小朵深色的、带着咸涩印记的花。
短暂的温情如同烛火被寒风吹熄,更深沉、更冰冷的凝重迅速笼罩了整个空间。Alexander 撕开无菌纱布包装的声音尖锐地撕裂了寂静,他取出一块厚实、叠得方正的纱布,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捧起一件稀世珍宝,将它稳稳垫在 Vivienne 纤细伶仃的手腕下方——那里,几道已经结痂却依然狰狞刺目的抓痕,如同无声的控诉,灼烧着他的视线。
他从医疗箱最深处,取出了崭新的白色棉质束缚带,布料柔软,触感却带着一种判决般的冰冷。
当束缚带那冰冷的边缘第一次触碰到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腕部皮肤时,Alexande 的动作陡然变得如同手术般精准,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他摒弃了所有不必要的犹豫,将柔韧的带子交叉缠绕,在她腕间形成一个稳固而冰冷的“X”形结扣。每一个结扣的落点都经过精密计算,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那些未愈的、脆弱的疤痕区域;每一次拉扯都预留了恰好容纳一指通过的狭窄空隙——这微小的空间,是他在铁律与仁慈之间画下的最后界限,足以遏制任何狂乱的挣扎,又竭尽全力避免勒伤她薄如蝉翼的皮肤和搏动的血脉。
棉质的束缚带在她皮肤上滑过、收紧的声音,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宛如一声悠长而压抑的叹息,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束缚带固定后,他立刻伸出食指,用力却精准地按压在她手腕内侧桡动脉的位置,指尖清晰地感受到脉搏在指腹下平稳地跳动,皮肤迅速回弹——血管通畅,生命之流未曾受阻。一丝微不可察的气流从他紧绷的唇角泄出。
轮到脚踝。镇静剂的余威尚未散尽,Vivienne 苍白纤细的脚趾无意识地微微向内蜷缩,流露出一种原始的脆弱。Alexander 沉默无言,如同执行一道冰冷的法令。束缚带绕过她凸起而精致的踝骨,缠绕,收紧。每一寸松紧度都经过他指尖的精确衡量,确保束缚之下,她的膝盖仍能保持一个自然的微屈弧度,不至于僵硬地绷直,成为另一种形式的酷刑。
当束缚带最后一丝余温也被冰冷的固定所取代,他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动作骤然凝固——一个关乎尊严的、关键的疏忽!
他猛地转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风,从医疗箱深处翻找出成人护理垫。他轻轻掀起 Vivienne 身上单薄衣裙的下摆,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迅速而准确地避开所有不必要的区域,只专注于操作本身。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专业,他用护理垫轻柔却严密地包裹住她的腰臀,仔细兜住下体,如同构筑一道最后的、羞耻的堡垒。再用强力的医用胶带沿着臀部上方柔和的曲线和下缘利落地缠绕、压实、固定。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确保万无一失。
这最后的、冰冷的堡垒终于筑成。一股巨大的、近乎虚脱的疲惫感如同冰冷的海浪,瞬间将他淹没。他撑着床边,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才勉强维持住身体的平衡。
他直起身,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抓起一块冰凉的消毒湿巾,用力地、几乎是粗暴地擦拭着自己脸上和脖子上那层黏腻冰冷的冷汗,试图洗去这场仪式留下的无形痕迹。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那空气沉重得如同铅块坠入肺腑。目光缓缓扫过地面——散落的包装碎片、沾染着消毒水和不明液体的棉签、反射着幽光的空药瓶、被遗弃的、盘绕如死蛇的导管……一片狼藉。这片由他亲手制造,也必须由他亲手抹去的战场残骸。
他弯下僵硬酸痛的腰背,开始沉默地、缓慢地收拾这片残局。每一次弯腰,每一次拾取,都像是在拾取自己碎裂的影子。
空气凝滞得如同冻结的琥珀。只剩下他粗重得如同拉风箱般的呼吸声,沉重地与 Vivienne 那微弱、平稳、却又脆弱得令人心脏悬停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编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们紧紧困在这死寂的牢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