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带着夏末残存的温热，卷着香樟树的碎影，斜斜地撞进明德中学初二（1）班的窗户。林小满将脸埋在摊开的英语课本里，鼻尖萦绕着纸张淡淡的油墨香，可目光却像被磁石吸附，越过前排同学的后脑勺，精准地落在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杨屿正趴在桌上，侧脸埋进臂弯，露出的发梢沾着细碎的阳光，像撒了一把揉碎的金箔，在晨光里轻轻晃荡 。
这是林小满暗恋杨屿的第五个月。
初一开学那天，她背着粉色的双肩包，踩着上课铃声冲进教室时，只剩下最后一排靠窗的两个空位。她攥着书包带，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就看见那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黑色连帽衫的少年，沉默地将书包放在其中一个座位上，然后坐下，全程没有抬头看任何人一眼，仿佛周遭的喧闹都与他无关。从那一刻起，林小满的心跳就漏了半拍，像是有颗小石子投进了平静的心湖，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
往后的日子里，林小满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追随着杨屿。早读课上，她假装大声朗读课文，实则偷偷数着他翻书的次数；课间操时，她故意放慢脚步，落在队伍末尾，只为能多看一眼他跑步时被风吹起的衣角；数学课上，老师提问时，她比杨屿本人还要紧张，直到他站起来，用清晰又冷静的声音说出正确答案，她悬着的心才会悄悄落下，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 。
杨屿就像一株沉默的植物，扎根在教室的角落。他不爱说话，课堂上从不主动举手，课间要么趴在桌上睡觉，要么望着窗外的香樟树发呆，周身仿佛罩着一层透明的屏障，将所有人都隔绝在外。班里的同学私下里都叫他“高冷学神”，有人说他性格孤僻，有人说他不好接近，可林小满偏偏喜欢这样的他。她喜欢他解数学题时皱起的眉头，喜欢他偶尔走神时眼底那抹淡淡的疏离，甚至喜欢他被老师点名时，站起来的瞬间耳尖泛起的微红 。
这份喜欢，是林小满藏在心底最珍贵的秘密。她有一个粉色的笔记本，封面画着小小的太阳，里面记录着所有关于杨屿的细碎日常：“今天杨屿穿了一件蓝色的衬衫，很好看”“他数学课上被老师表扬了，嘴角好像翘了一下”“放学的时候，我和他走了同一段路，他走得很慢，踢着路边的小石子”……每一页都写满了少女的心事，字迹娟秀，带着淡淡的温柔 。
这天下午的自习课，教室里静悄悄的，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林小满盯着课本上“暗恋”的英文单词“unrequited love”，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画着圈。她拿出手机，悄悄藏在桌肚下，点开与杨屿的对话框——那是开学时班主任建班级群，她鼓起勇气发送的好友申请，几天后才被通过，至今为止，对话框里还是一片空白 。
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很久，林小满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她闭上眼睛，快速敲下了第一句话：“你平时在班里怎么不爱说话？”
消息发送成功的瞬间，她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心脏“咚咚”地跳着，几乎要冲出胸腔。她偷偷转头，看见杨屿从臂弯里抬起头，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疑惑是谁发来的消息 。
过了大概半分钟，手机震动了一下，林小满慌忙点开——“？”
一个简单的问号，让林小满的脸颊瞬间发烫。她盯着那个问号，脑子里飞速运转，该怎么回复才能不显得刻意？就在她纠结的时候，第二条消息又跳了出来：“因为不敢。”
短短三个字，像一道微光，照亮了林小满心中的疑惑。她好奇，是什么让这个看起来清冷的少年，连在班里说话都觉得不敢？“为什么会不敢呢？”她忍不住问道，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
这次，杨屿回复得慢了些。林小满盯着屏幕上的“正在输入”，心里既期待又紧张，仿佛在等待一场未知的审判。大概过了两分钟，消息才弹出来：“因为小学的一些事。”
林小满没有再追问。她知道，每个人都有不愿提及的过去，那些藏在时光里的伤口，需要小心翼翼地守护。她想起上周班级群里，有同学问一道很难的数学题，杨屿秒回，条理清晰地列出解题步骤，还附带了好几条不同的解题思路，和现实中沉默寡言的他判若两人。“看你在网上挺开朗的。”她打字说道，试图转移话题 。
“现实中的我唯唯诺诺，网络上的我重拳出击。”杨屿发来的这句话，带着一丝自嘲，却让林小满忍不住笑出了声。原来，这个高冷的少年，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
她鬼使神差地敲下：“人格分裂吗？”发送之后，又立刻后悔了。这句话太冒失了，万一杨屿生气了怎么办？林小满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手指悬在屏幕上，准备打字道歉 。
好在，杨屿并没有生气，只是回复：“不知道，但我没有这种病。”
“我不是那个意思！”林小满慌忙解释，语气里满是急切，“我就是觉得你网上和现实反差挺大的，没有别的意思，你别误会！”
“好，我知道。”
看到这五个字，林小满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她悄悄转头，杨屿已经把手机收了起来，重新趴在桌上，只是这次，他没有将脸埋进臂弯，而是侧着头，目光落在窗外的香樟树上，嘴角似乎微微上扬着，像是在笑 。
林小满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她知道，刚才那段简短的对话，就像一把钥匙，轻轻撬开了杨屿心门的一条缝，让她窥见了里面藏着的柔软。自初一以来，他们没有说过一句话，而今天，她用尽所有勇气发出的那条消息，成了这场暗恋里，第一颗破土而出的种子 。
放学铃声响起，同学们收拾好书包，三三两两地走出教室，喧闹的声音渐渐消散。林小满故意放慢了速度，假装整理书包，目光却紧紧追随着杨屿的身影。他背着那个黑色的书包，独自走出教室，脚步不快不慢，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铺满落叶的小路上，显得有些孤单 。
“小满，走啦，再不走食堂的糖醋排骨就没了！”同桌陈瑶收拾好东西，拉了拉林小满的胳膊，语气里满是急切 。
“来了来了。”林小满回过神，连忙拿起书包，跟着陈瑶走出教室 。
走出教学楼，林小满忍不住回头，杨屿的身影已经拐过了拐角，消失在视线里。她心里有些失落，却又带着一丝期待。她拿出手机，看着与杨屿的对话框，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或许，这场只有她一个人的兵荒马乱，终有一天，会迎来不一样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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