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过了三年,深秋的黄昏,天光如薄纱般铺展在“栖墨画坊”的玻璃窗上。枫叶在风中簌簌作响,一片片飘落,像被遗忘的信笺,轻轻覆盖在画坊外的青石阶上。屋内,一盏暖黄的落地灯斜斜地洒下光晕,照在画布中央——那是一幅尚未完成的油画:枯黄的银杏树下,一名女子背影孤寂,长发随风轻扬,脚下是铺满落叶的小径,远处是朦胧的雾色山影。
画架前,沈清璃微微后仰,眉头轻蹙,指尖沾着些许赭石与钴蓝的颜料。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亚麻围裙,发丝随意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额角。她凝视着画布右下角那行小字——《秋的寂寞》,笔迹清瘦,是池䂀妍的字。
“这里……情绪还不够。”她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像风掠过树梢。
“不是情绪不够,是你不敢碰它。”一道清亮而带着笑意的女声从门口传来。
池䂀妍推门而入,风铃轻响。她穿着一件酒红色的羊绒大衣,肩头落着几片湿漉漉的枫叶。她摘下围巾,随意地搭在椅背上,目光落在画布上,眼神如秋日晴空,明亮却藏着深意。
沈清璃回头,嘴角微扬:“你终于来了。我等你三个小时了。”
“我知道。”池䂀妍走近,指尖轻触画布边缘,“你画的是‘她’,但你画的不是寂寞,是克制。”
沈清璃沉默。 一个擅笔触与意境,一个精色彩与构图。沈清璃静默如深秋湖水,池䂀妍却热烈如夏阳燃烧。可偏偏,她们的画作总能在矛盾中诞生奇迹——静谧中涌动着激情,克制里藏着炽烈。
《秋的寂寞》是她们三年前就定下的主题。那时她们还住在城郊的老别墅,夜里点着蜡烛,喝着苦咖啡,聊着“寂寞是否真的存在,还是我们赋予它的名字”。
“你说,秋天的寂寞,不是因为叶落,而是因为记得。”沈清璃曾这样写道。
池䂀妍当时笑了,笑声清脆如铃:“你终于写出了我想说却说不出口的话。”
可后来,沈清璃突然消失。没有告别,没有解释。只留下一张字条:“我去寻找真正的‘寂寞’。”
三年后,她归来,只说了一句:“我们完成它吧。”
此刻,画布前,空气仿佛凝固。
“你去了哪里?”沈清璃终于问出这句藏了三年的话。
池䂀妍没有立刻回答。她拿起调色盘,挤出一抹深褐,又掺入一点灰蓝。“我去过北方的荒原,南方的孤岛,见过一个人在雪地里走三天的背影,也见过海浪把信卷进深渊。”她轻声道,“我终于明白,寂寞不是孤独,是记得太多,却无法诉说。”
她拿起画笔,轻轻在女子背影的衣角添了一抹暗红——像一滴未干的血,又像一朵将熄的火。
沈清璃呼吸一滞:“那是……什么?”
“是心在跳。”池䂀妍抬眼,笑意温柔却锐利,“你不敢画的,是她还在痛。可正因如此,她才真实。”
画坊外,风更大了。一片枫叶被卷入窗缝,轻轻落在画布上,像一枚迟到的签名。
沈清璃望着那片红叶,忽然笑了:“我们……还能继续吗?”
池䂀妍放下笔,目光明亮而坚定:“只要你还愿意拿起画笔。”
两人对视,仿佛时光倒流,回到那个烛光摇曳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