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冬天特别冷，晚风穿过肃穆的陵园，拂起少女额前的发。
“小霜，你爸爸是个好警察。”
“是吗？”
少女抬起一双空洞的眸子看过来，惨白小脸上挂着还未干透的泪迹，“可他不是一个好爸爸。”
他是一个好警察，却不是一个好爸爸……
眼泪又蓦地流出来，顺着旧痕淌下，撞在风的尾巴上，滴进泥土里。
男人搭在少女肩上的手指难过地微蜷，不知还该说什么，只眼睁睁看着眼前瘦削身影缓缓跪下，双腿深深扎进泥土。
冷风无声无息穿过每个人的心口，令某个酸软的地方更加膨胀。
他们知道，那个身形挺阔，穿着精致警服，站在阳光里冲他们微笑的男人，永远黯然失色了。
江鹤行。
他的声音和他的名字一样，深刻进沉重的墓碑，再不会来拨动他们的心弦。
许久之后，少女嘶哑着声音问：“他死之前受过虐吗？”
“受过，”男人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女人恨然开口：“他们拔了他的牙齿，剜了他的眼睛，割了五官——”
“别说了……”男人抓了抓女人的胳膊，痛心阻止：“求你别说了。”
再说，他眼前颤抖着的可怜身影可能就要碎了……
女人倏地闭口，抿紧唇。
少女低垂着头，抓在泥土里的双手蜷得死紧，几乎把蕴湿的泥土挤出水来。
“……说！”
她嘶哑的声音像砸在地上的冰凌，脆裂，又坚硬。
男人闭上眸子，偏开了头，不忍听下去。
女人咬着牙齿，继续说：“他们敲碎了他的骨头，生生割了一百零九刀才把他杀死……”
“小霜……别怪你爸爸，”女人一边哭，一边对跪在坟前的少女说：“江哥虽然这些年对你的关照少，但他为了国家，为了国家的人民付出了自己的生命，每个人的心目中，他都是伟大的！！”
说完，女人已经泣不成声，男人也默默地抹着眼泪。
树叶在他们无尽的悲伤中簌簌落下，仿佛它也在劝，这样的一个男人，理应被铭记，不应该被谴责。
少女把头沉沉地磕在了地上，眼泪止不住地流着。
她哭着说：“可他答应了陪我一起过生日的……他怎么能失约……怎么能……”
哭声闷闷地从少女头顶传来，伴着她微颤的身形回荡，并不尖锐，却就是扎得人心口剧痛。
……
墓礼结束之后，江晚霜独自在空旷的屋子里度过了几天几夜，这期间，她没有进过一粒米喝过一口水，就像一尊雕像一样，睁着空洞的眼睛，缩在角落里发呆。
南宫城走过来时，她整个人已经瘦得犹如田埂上的稻草人，墨黑的头发被泪水打湿，搅成一撮一撮的刺般，在头顶凌乱地炸开。
漆黑深邃的眼眸深深陷进眼眶里，坠着两颗灰暗的宝石，在昏暗的光线里闪闪发光。
她像一朵凋零的花，碎了满地……
“小霜，”南宫城蹲下身子，清冷骨感的手指轻抚在她凌乱的头发上，“我知道江哥的死对你打击很大，但你这样子……江哥会走的不安心。”
江晚霜疯笑一声，眼泪又蓦地顺着她精致冷艳的眼角滑落。
她抬开身子，露出了捂在怀里一个精美的蛋糕盒。
透明的塑料膜内，被乳白梦幻的奶油包裹着的蛋糕上伫立着一个英姿飒爽的美少女。少女嘴里咬着一支花，正抬手指着前面蛋糕奶油上已经字迹模糊的一行字：
喂！快看！江哥在祝小情人生日快乐！！
“南宫叔叔，你看，……爸爸在祝我生日快乐，”江晚霜又哭又笑，眼泪像止不住阀似地淌，“这个傻子，我跟他说了一百遍，我不喜欢萝莉，他偏就整个叶萝莉……”
嘶哑的声音在寂静的空室里裂开，以至于后面的“战士”都没有说完整。
“小霜……难过这么多天，也够了……”
南宫城轻轻将眼前伤心的人捂进自己怀里，她的泪水就像太平洋的海水一样，淹得他满心难受。
“我曾答应过江哥，如果他出了事，就由我来照顾你，你这样，会让我觉得非常对不起……你爸爸……”
江晚霜抱紧蛋糕轻嗤。
原来她爸爸早就算到自己迟早有一天会出事，所以很早以前就把她后面的生活给安排好了……
只是……他问过她的意见吗……
江鹤行死后的第十七天，南宫城把他的女儿江晚霜带回了自己家。
当一辆加长版劳斯莱斯停在一栋奢华贵气的别墅门口时，南宫睿渊才刚和兄弟们从球场上散下来。
“吆！”勾在肩头的好兄弟陆遥眼尖地认出了那辆车，偏头惊讶地对身边人道：“你那八百年不回来的爹居然回来了？！！”
南宫睿渊抖掉肩上的脏手，看着从车上下来身姿挺俊的男人，嘴角逐渐溢出一抹微笑。
然而，这抹难得的微笑在看到男人打开车后门，迎出来一个漂亮女生时，蓦地消逝了。
“什么情况？”另一侧的帅哥楚沐迟突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这是你爸的情人，还是私生女？”
“虽然你爸和你妈离婚了，但也从来没听说过南宫叔叔在外面乱搞的啊……”陆遥不经大脑地附和。
楚沐迟再补充一句：“性是男人的必须品，像渊哥爸这么优质的男人，就算他有克制力，也经不住年轻貌美的女人往他身上拱啊！”
“……”，南宫睿渊原本不悦的脸，又蓦地寒了几个度，“你们可以滚了。”
再要多说一句话，老子就撕了你们的嘴。
陆遥和楚沐迟互相对视一眼，忙不迭悻悻离开。
“来，小霜”，南宫城背着江晚霜的粉色书包，一手牵着她，另一手指着他们面前的大房子，说：“这以后就是你的家。”
江晚霜抬起清冷精致的眸子，顺着男人的手指淡淡瞥了一眼。
房子很大，城堡似的伫立在林木间，繁茂的蔷薇花围着院墙开了一整排。冷奢调的线条在蓝天白云下惹人夺目。
可她并不觉得有多开心和喜欢，即使满园风景如画，也比不上她爸爸亲手种的玫瑰来得舒心。
下人们出来迎接，南宫城对保姆问道：“房间收拾好了吗？”
“已经收拾好了，都是按先生您的要求做的。”保姆恭敬回道，然后目光看到远处的人，“少爷回来了。
少年立在路中，精悍小臂夹着一颗橘色篮球靠在窄腰之间，浅灰色运动服修身得体，高挑身形被暮晚的霞光拉得老长。
江晚霜朝他望过去时，微风正拂起他额前蕴湿的碎发，摇曳着垂靠在锋利的眉梢，狭长深邃的眼眸伫着鸦羽似的浓睫，眸光淡若星河。
少年腰间的篮球以及少年殷俊挺拔的样子，让她想起了曾跟爸爸一起在球场练球的日子。
爸爸的喜好不多，但打篮球是一个。
用爸爸的话说，不会扣篮的男生是不帅的。
虽然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的这些缪论，但当江晚霜看到男生们在球场上英姿勃发的样子时，确实又认为她爸爸说的对。
“小渊，”背着粉色书包的南宫城冲着少年招了招，“过来。”
少年没什么好脸色地迈着大长腿朝他们走来。
走近了，江晚霜才发现，这少年的眉眼跟南宫城的长得七分相似，想必应是他亲儿子了。
以前总听爸爸夸赞南宫城，说他是天上的谪仙地上的狼，小偷看了都两眼冒精光。
却没想到，眼前这个少年却比他父亲还要俊逸几分。
“这是江晚霜，以后是你妹妹，”南宫城把江晚霜推到他面前，又指着他对江晚霜说：
“这是我儿子，叫南宫睿渊，虽然只比你大几天，但也是你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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