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周末，林砚受邀参加一个私人艺术沙龙。他知道顾沉大概率也会在场。出门前，他站在衣帽间里，对着镜子挑了将近一个小时的领带，最后选了一条骚包的暗红色丝绒质地。

沙龙设在一个隐蔽的别墅里，氛围轻松雅致。林砚端着酒杯，心不在焉地欣赏着墙上的画作，眼角余光却始终留意着入口。

顾沉来了。

他穿着一身休闲款的深灰色西装，没打领带，衬衣领口随意敞开，比起平日里的严肃，多了几分随性的魅力。他一入场，便吸引了在场不少人的目光。

林砚看着他与人寒暄，谈笑风生，那份从容自信，与记忆中那个沉默阴郁的少年判若两人。只有在目光偶尔与林砚交汇时，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才会飞快地掠过一丝只有他们彼此才懂的、暗涌的情绪。

沙龙进行到一半，有个小型的默拍环节。林砚看中了一幅色彩大胆的抽象画，正准备写下自己的出价，眼角却瞥见顾沉也走向了那幅画的出价单。

林砚笔尖一顿。

顾沉拿起笔，没有看林砚，只是在出价单上利落地写下了一个数字，然后放下笔，转身离开，自始至终没有看林砚一眼。

林砚走过去，拿起那张出价单。

上面的数字，比他心理预期高出整整一倍。一个完全不符合市场规律，也绝非顾沉这种精明商人会出的价格。

除非……醉翁之意不在酒。

林砚盯着那个数字，指尖捏着出价单，微微用力。他几乎能想象出顾沉写下这个数字时，脸上那副平静无波、却笃定他会看见的表情。

这混蛋……是在用钱砸他？还是在用一种更隐晦的方式，宣告他的“追求”？

一股莫名的胜负欲涌上心头。林砚抿了抿唇，拿起笔，在顾沉的出价旁边，用力地写下了另一个更高的数字。写完，他像是完成了一场无声的对抗，将笔一丢，转身走开，心里却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畅快。

他走到露台，想吹吹风冷静一下。刚站定没多久，身后就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顾沉跟来了。

他走到林砚身边，与他并肩站着，看着楼下夜色中的花园。两人都没有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绷的、暧昧的寂静。

许久，顾沉才低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极淡的笑意：“那幅画，颜色很衬你。”

林砚心头一跳，强作镇定：“顾总什么时候成了艺术鉴赏家了？”

“不懂艺术，”顾沉侧过头，目光落在林砚微微泛红的侧脸上，语气认真，“但懂你。”

简单的三个字，像一颗石子投入林砚心湖，激起层层涟漪。他猛地转头，对上顾沉近在咫尺的目光。那双眼睛里，不再有卑微和乞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势在必得的温柔，和一丝被精心掩饰的、狩猎般的锐利。

“林砚，”顾沉的声音压得更低，在夜风中清晰无比，“我说过，我会正式追求你。”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林砚今天特意挑选的暗红色领带，眼神暗了暗。

“这只是开始。”

林砚看着他，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血液奔涌着冲向四肢百骸。他想反驳，想维持自己骄纵的表象，却发现所有的言语在顾沉此刻的眼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忽然意识到，顾沉这条蛰伏已久的饿狼，终于彻底撕下了温顺的伪装，露出了他锋利的獠牙和势在必得的野心。

而自己，似乎并不想逃。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远处的灯火，嘴角却难以自抑地，微微向上弯起了一个极浅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弧度。

“是吗？”他轻哼一声，语气依旧带着惯有的骄纵，尾音却微微上扬，“那得看你的‘追求’，够不够格了。”

说完，他不再看顾沉，转身离开了露台。

顾沉站在原地，看着林砚离开的背影，那微微扬起的下巴和略显急促的步伐，都像是一种无声的鼓励。

他低头，轻笑出声。

不够格？

他会让他看到的。

这场由他单方面开启的、漫长的暗恋，终于走到了阳光下，变成了一场双向的、充满未知与诱惑的角逐。

而他，绝不会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