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顾沉的“追求”，像一场精心策划的渗透，无声无息，却又无处不在，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温柔。

林砚的生活被这些细密的、精准的“巧合”填满。他随口提过的餐厅，第二天就会收到顾沉预订好的、长期保留的席位通知；他短暂驻足过的画廊画册，会出现在他办公桌上；甚至他某个深夜在社交账号上随手转发的一首冷门歌曲，第二天一早，创作这首歌的独立乐队宣布举办小型巡演，而最佳位置的票根，会夹在他晨间阅读的金融时报里。

没有骚扰，没有死缠烂打，只有一种被彻底洞察、被无声呵护的感觉。顾沉像一个最高明的猎手，耐心地布下天罗地网，每一根丝线都缠绕着林砚自己都未必察觉的喜好与习惯。

林砚从最初的炸毛、别扭，到后来的沉默、习惯，心底那片冰封的傲慢湖面，早已被这温水煮青蛙式的攻势，凿开了细密的裂痕。他依旧会在收到东西时哼一声“多事”，却再没有将它们扔进垃圾桶。

这天下午，林砚被父亲一个电话叫回老宅。

书房里，林父放下茶杯，看着自己这个从小被宠到大的小儿子，语气听不出喜怒：“城东那个项目，你动用了私人关系给顾沉担保？”

林砚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满不在乎地晃着腿：“怎么了？我看好那个项目，不行吗？稳赚不赔的买卖。”

林父深邃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没有追问资金的事，反而话锋一转：“我听说，顾沉最近，和你走得很近？”

林砚晃动的腿僵了一瞬，随即梗着脖子：“谁说的？没有的事！就是……普通商业往来。”

“普通商业往来？”林父不置可否，指尖轻轻敲着红木桌面，“瑞丰的李明跟我汇报工作时，特意提了一句，说顾沉能力出众，更重要的是，知恩图报，对你……很是上心。”

林砚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李明那个老狐狸！他肯定是看出了什么！

“他胡说什么！”林砚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站起来，“谁要他上心了！我帮他纯粹是……”

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下去。难道要说是因为看了人家藏起来的旧物，心软了？

林父看着他这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却也没点破，只是淡淡道：“顾沉这个人，能力是有的，手段也够硬。只是出身太低，底子太薄，心思……恐怕也深。你心里要有数。”

“我能有什么数！”林砚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的事不用你管！”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书房。父亲的话像一根刺，扎进了他心里。他知道父亲在提醒他什么，阶层的差异，目的的纯粹性……这些他以前从未考虑过的问题，此刻因为顾沉，变得清晰而尖锐。

他心烦意乱地开车回到市区，没有回公寓，而是鬼使神差地，把车开到了城东项目的工地附近。

夕阳西下，工地上依旧是一片繁忙景象。那栋主体结构已经完成的大楼巍然矗立，在落日余晖中泛着冷硬的光泽。

他一眼就看到了顾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