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够了，宋降的身体软得几乎站不住，整个人的重量都靠在沈御倾身上。他的眼睛红肿得厉害，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沈御倾扶着他，让他重新坐回长椅上，然后蹲下身，仰头看着他，用指腹轻轻擦去他脸颊上残留的泪痕。他的动作很轻柔，眼神里满是心疼。
“感觉好点了吗？”
宋降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后只是茫然地看着他。刚才那番告白和痛哭，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和心神。
“刚才我说的话，都是认真的。”沈御倾看着他的眼睛，再次强调，“我喜欢你，宋降。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同情可怜。”
宋降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可是……”他的声音依旧沙哑，“我还是觉得……不真实。”
“没关系，”沈御倾笑了笑，那笑容如同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真实感可以慢慢培养。我们有很多时间。”
他站起身，在宋降身边坐下，没有再提刚才那个沉重的话题，也没有逼迫宋降立刻给出回应。他只是安静地陪着他，偶尔说些轻松的见闻，试图驱散空气中残留的悲伤和紧张。
宋降默默地听着，心里乱成一团麻。有感动，有窃喜，有渴望，更多的却是挥之不去的不安和自卑。他害怕自己会搞砸这一切，害怕沈御倾最终会厌倦这样糟糕的自己。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满了整个公园。孩子们的嬉闹声渐渐远去，老人们也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
“天黑了，我送你回去吧。”沈御倾站起身说。
宋降点了点头，也跟着站了起来。经过刚才一番情绪的剧烈波动，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到自己那个狭小但熟悉的空间里，好好消化一下今天发生的一切。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沈御倾依旧牵着宋降的手，宋降也没有再挣脱。只是那沉默的空气里，似乎多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到了宋降住的那栋老旧居民楼下，宋降停下脚步，低着头，小声说：“……我到了。”
“嗯。”沈御倾应了一声，却没有松开他的手。
宋降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沈御倾看着他，眼神温柔而专注。“宋降，”他轻声说，“给我一点回应，好吗？哪怕只是一点点。”
宋降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着沈御倾眼中的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心里某个角落忽然软了下来。他犹豫了很久，久到沈御倾的眼神都快要黯淡下去的时候，他才鼓起勇气，用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轻轻“嗯”了一声。
这一次的“嗯”，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里面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有羞涩，有犹豫，有不安，但更多的，是一丝小心翼翼的……接受。
沈御倾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有万千星辰在他眼底坠落。他激动地握紧了宋降的手，声音都有些颤抖：“宋降，你……”
宋降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低下头，脸颊红得像要滴血。“我……我先上去了。”他说完，像是逃跑一样，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转身跑进了楼道。
直到跑上楼梯，关上家门，宋降靠在门后，心脏还在砰砰狂跳。他抬手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被沈御倾牵过的手，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和触感。
他……刚才是答应了吗？
宋降有些茫然，又有些莫名的欢喜。他走到窗边，偷偷撩开窗帘一角往下看，沈御倾还站在楼下，仰头望着他的窗户，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看到宋降的身影出现在窗边，沈御倾还朝他挥了挥手。
宋降的心跳更快了，他连忙放下窗帘，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这个晚上，宋降失眠了。沈御倾的告白，温暖的怀抱，温柔的话语，还有最后那个灿烂的笑容，在他脑海里一遍遍回放，让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不一样了。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地板上，形成一道细长的光带。宋降看着那道光，心里忽然生出一丝微弱的期待。
也许，真的可以试着相信一次？相信沈御倾，也相信……自己。
第二天一早，宋降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他揉着惺忪的睡眼打开门，看到沈御倾站在门外，手里提着早餐，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
“早啊，我猜你应该还没吃早餐。”
阳光洒在沈御倾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温暖得让人移不开眼。
宋降怔怔地看着他，心里那片荒芜的土地上，似乎有更多的嫩芽，在悄然萌发。
也许，新的开始，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难。
宋降愣在门口，一时忘了反应。晨曦的光柔和地勾勒着沈御倾的轮廓，他手里提着的早餐还冒着热气，是街角那家老字号豆浆铺的纸袋，散发着淡淡的甜香。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沈御倾晃了晃手里的早餐，眼底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驱散了些许清晨的微凉。
宋降这才如梦初醒，连忙侧身让开，有些结巴地说：“……请进。”
他的屋子很小，一室一厅，陈设简单甚至可以说得上简陋。因为常年拉着厚重的窗帘，采光不太好，空气里似乎也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久不见阳光的味道。宋降有些局促，下意识地想把散落在沙发上的书和抱枕拢一拢。
“不用忙。”沈御倾按住他的手，“挺好的，很有生活气息。”
宋降知道这是安慰，但心里还是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难堪。他总是这样，在沈御倾这样干净、明亮的人面前，忍不住自惭形秽。
沈御倾将早餐放在小小的餐桌上，打开纸袋，里面是两杯热豆浆，几个刚出炉的肉包和菜包，还有一小碟咸菜。“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宋降默默地坐下，拿起一个肉包，小口小口地吃着。豆浆很甜，包子的馅料也很足，是他平时舍不得买的那种。
沈御倾看着他，忽然开口：“今天天气不错，要不要一起去爬山？”
“爬山？”宋降抬起头，有些惊讶。他印象里，自己好像从来没有主动去爬过山，那太累了，也太需要“与人同乐”的氛围，而这些，都不是他所习惯的。
“嗯，”沈御倾点点头，眼里闪着期待的光，“就去城郊那个青峰山，不高，风景却很好。山顶可以看到整个城市的日出，不过我们现在去，正好可以看正午的景致，还能在山上吃个农家菜。”
宋降下意识地想拒绝，找个“身体不舒服”或者“没兴趣”的借口。但话到嘴边，看着沈御倾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拒绝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想起了昨天，想起了沈御倾的告白，想起了自己那个带着犹豫和不安的“嗯”。他是不是……也应该试着，为沈御倾，也为自己，做出一点改变？
“……好。”宋降听到自己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回答。
沈御倾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比窗外的阳光还要灿烂。“太好了！”他看起来是真的很高兴，“那我们吃完早餐就出发？”
“……嗯。”
这一次的“嗯”，似乎比昨天又多了一丝笃定。
爬山的过程比宋降想象中要轻松一些，沈御倾很照顾他，走一会儿就停下来休息，给他递水，擦汗。山路两旁绿树成荫，空气清新，偶尔有鸟鸣声传来，远离了城市的喧嚣，让人心旷神怡。
宋降一开始还有些拘谨和不自在，但渐渐地，在沈御倾轻松的谈笑和周围自然景致的感染下，他也慢慢放松下来。他甚至会偶尔回应沈御倾一两句，虽然声音依旧不大，但不再像以前那样惜字如金。
爬到山顶时，宋降微微有些喘，但当他看到眼前开阔的景象时，还是忍不住愣住了。整个城市的轮廓尽收眼底，高楼大厦鳞次栉比，车水马龙如同流动的蚁群。远处的天空湛蓝，云朵洁白，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怎么样，很漂亮吧？”沈御倾站在他身边，笑着问。
宋降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震撼和……释然。他从未想过，从高处看下去，那个让他觉得压抑和窒息的城市，竟然会是这样一番景象。
“很多时候，我们觉得眼前的坎过不去，觉得世界一片灰暗，只是因为我们站的位置太低，看到的东西太局限了。”沈御倾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若有所指的意味，“换个角度，换个高度，也许就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宋降转过头看他，沈御倾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眼神深邃而明亮。他忽然明白了沈御倾带他来爬山的用意。
“谢谢你，沈御倾。”这一次，宋降的声音真诚而清晰，没有了之前的犹豫和闪躲。
沈御倾转过头，对上他的目光，笑了：“谢我什么？谢我请你爬山？”
宋降也跟着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却像冰雪初融，带着一丝脆弱的暖意。“谢谢你……带我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不仅仅是山顶的风景，更是他内心世界的风景。
在山顶的农家菜馆吃了简单的午饭，味道淳朴，带着山野的清香。回去的路上，宋降明显比来时放松了许多，话也渐渐多了起来。他会指着路边的某种植物，小声说“这个我小时候见过，好像叫……”，也会在沈御倾讲到某个笑话时，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沈御倾耐心地听着，回应着，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他知道，宋降心里的那层坚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着。
回到宋降家楼下时，夕阳再次染红了天空。
“今天……谢谢你。”宋降站在楼梯口，看着沈御倾，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舍和期待。
“今天我也很开心。”沈御倾看着他，“那……明天，我可以再来找你吗？”
宋降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抬起头，撞进沈御倾温柔而期待的眼眸里。这一次，他没有犹豫，也没有闪躲。
他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不大，却无比清晰：“……好。”
沈御倾笑了，那笑容如同晚霞般绚烂。“那我明天早上来接你，我们去……”
“去看日出。”宋降打断他，眼神里闪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光芒，“你说过，山顶的日出很美。”
沈御倾愣了一下，随即眼底绽放出更灿烂的光彩。“好，去看日出！”
看着沈御倾转身离开的背影，宋降站在原地，久久没有上楼。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感觉那里依旧残留着阳光的温度。
心里那片曾经荒芜的土地，此刻仿佛已经有嫩芽破土，在沈御倾带来的阳光和雨露下，努力地生长着。
他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他内心的自卑和不安或许不会立刻消失，过去的阴影也可能随时会卷土重来。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害怕了。
因为他知道，沈御倾会一直牵着他的手，陪他一起面对，一起成长。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跑上楼。脚步轻快，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推开家门，宋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拉开了那厚重的窗帘。
金色的余晖瞬间涌了进来，洒满了房间的每个角落，驱散了所有的阴暗和潮湿。窗外的天空，晚霞正浓，美丽得让人移不开眼。
宋降走到窗边，看着远方的天空，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
也许，根烂了没关系，只要有人愿意陪着施肥、浇灌，愿意耐心等待，总有一天，也能看到希望的花开。
而他的那朵花，似乎已经在沈御倾的温柔守护下，悄悄扬起了倔强的花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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