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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选择

极光下的田野

永冻荒原的月光不是温柔的银纱,而是冰冷的、带着锯齿边缘的刀锋,将嶙峋的冰岩切割成狰狞的怪影。云舟靠在一块被风蚀出无数孔洞的巨岩凹陷处,紧闭着眼,呼吸短促而灼热。右肩那被冰原狼獠牙撕裂的伤口,在寒毒的侵蚀下,边缘已呈现出一种腐败的灰绿色,像一块肮脏的苔藓寄生在她苍白的皮肤上。高烧让她原本冷硬如冰雕的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几缕被汗水浸透的黑发黏在额角,平日里总是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此刻微微张开,泄露出压抑的痛楚呻吟。

江泉蜷缩在几步之外,像一只被冻僵的雏鸟。洗去血污的白发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光泽,却更衬得她脸颊上三道新添的爪痕触目惊心。那只畸形的手,无力地搭在冻土上,指关节因寒冷和旧伤扭曲成古怪的角度。她的目光死死盯着云舟肩头那片蔓延的灰绿,翠绿的瞳孔里翻涌着复杂的暗流——有长久以来根植于骨髓的恐惧,有对施虐者受苦本能的幸灾乐祸,但更深处,是一种连她自己都惊恐的、灭顶的恐慌。

如果她死了…

这念头像冰锥刺入心脏,带来尖锐的窒息感。这片死寂的荒原,将只剩下她一个人。一个失去“神明”(哪怕这神明是暴虐的)、失去唯一依存对象的卑贱祭品。这比任何鞭打都更让她感到绝望。

她猛地低下头,用那只尚能活动的手,近乎疯狂地抠挖着脚边坚硬如铁的冻土。指甲很快劈裂,渗出殷红的血珠,染红了灰白的冰屑。她需要一个东西!一个能麻痹痛觉的东西!记忆深处,棉乡湿润土壤的气息裹挟着母亲的低语涌上来:冰苔…生于极寒阴湿的岩隙,能麻痹伤口,但过量则致命…

江泉像抓住救命稻草般,不顾一切地扑向巨岩背阴的深缝。寒风如刀,割裂她单薄的衣衫。她用额头抵着冰冷的岩石,畸形的手拼命在狭窄的缝隙里摸索,指腹被锋利的冰棱划破也浑然不觉。终于,在岩缝最深处,指尖触到一片冰冷、滑腻、如同凝固脂肪的触感——一小簇散发着微弱寒气的幽蓝色苔藓。

她小心翼翼地将其挖出,捧在手心,像捧着世上最珍贵的圣物。幽蓝的苔藓在月光下散发着微光,寒气刺骨。她跌跌撞撞地回到云舟身边,跪坐下来。看着那片腐败的伤口,看着云舟因痛苦而紧蹙的眉头,江泉的手又开始剧烈颤抖。

过去,每一次靠近云舟,都意味着即将降临的屈辱或痛楚。此刻,她竟要主动触碰她的伤口?这念头本身就带着亵渎的恐惧。

云舟似乎感觉到了她的靠近,紧闭的眼睑下,冰蓝色的眼眸似乎动了一下,最终却没有睁开。只有那灼热的、带着痛苦气息的呼吸,喷在江泉冻得通红的手背上。

江泉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那寒气似乎冻结了她所有的犹豫。她用指尖捻起一小片幽蓝的冰苔。那冰冷的触感让她一哆嗦。她屏住呼吸,颤抖着,将冰苔轻轻覆在云舟伤口边缘那灰绿色的腐败组织上。

冰苔接触伤口的瞬间,云舟的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江泉吓得差点缩回手。但预想中的暴怒并未降临。云舟只是绷紧了身体,牙关紧咬,额角的青筋微微跳动。

冰苔像有生命般,幽蓝的色泽迅速渗入灰绿的腐败区域。那片令人作呕的灰绿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凝结,仿佛被瞬间冻结。同时,一股更刺骨的寒意顺着伤口向周围蔓延,云舟肩上那狰狞翻卷的皮肉边缘,甚至结起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有效!江泉的心脏狂跳起来,带着一种扭曲的兴奋。她不再犹豫,用那只畸形的手笨拙地协助,将更多的冰苔小心地覆盖在伤口上。动作依旧生涩,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却有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她的白发垂落,几乎要扫到云舟的皮肤,翠绿的眼眸死死盯着自己的动作,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当最后一片冰苔覆盖妥当,那片狰狞的伤口已被幽蓝与霜白覆盖,腐败的灰绿彻底消失,只留下被冻结的皮肉,像一件诡异的冰雕作品。云舟急促的呼吸似乎平缓了一些,紧蹙的眉头也略微松开。

江泉瘫软下来,后背靠在冰冷的岩石上,大口喘着粗气。那只畸形的手因过度用力而阵阵抽痛,掌心被冰苔的寒气冻得麻木。她看着云舟肩头那片幽蓝,又低头看看自己沾满冰屑和血迹的手,一种巨大的、无法言喻的荒谬感和疲惫感席卷了她。她做了什么?她救了她的施虐者?用这种危险的东西?

就在这时,云舟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因为高烧和剧痛的折磨而布满血丝,却依旧锐利如鹰隼。她没有看自己肩头的伤口,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江泉那只沾着幽蓝冰屑和血迹的手,以及她脸上混杂着恐惧、疲惫和一丝茫然的神情。

她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江泉紧握的拳头上——那里还残留着一点未用完的冰苔。然后,她的目光再次抬起,深深地、一瞬不瞬地钉在江泉的翠绿瞳孔里。

空气仿佛凝固了。荒原的风声在两人之间呼啸,却吹不散这沉重的、无声的对峙。

许久,云舟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她的动作带着高烧后的虚弱和难以言喻的僵硬,指尖在冰冷的空气中微微颤抖。她没有去触碰江泉,也没有去拿她手中的冰苔。那只手,最终只是悬停在两人之间,掌心向上,摊开。

一个无声的、带着巨大重量和无限可能的姿态。

冰蓝色的瞳孔深处,那片冻结的冰川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露出底下翻涌的、极其复杂的暗流——有审视,有残留的暴戾本能,有对那危险冰苔的忌惮,但更深处,在那片混乱之下,江泉仿佛看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托付?

她在等待。

不是命令,不是强迫。

她在等待江泉的选择:是将那能麻痹痛苦也能带来死亡的冰苔交给她?还是…继续握在手中?

江泉的身体僵住了。她低头看着自己紧握的拳头,幽蓝的冰屑从指缝间漏出,散发着致命而诱惑的寒气。再抬头看向云舟摊开的手掌——苍白、修长、指节分明,曾经无数次对她施加痛苦,此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脆弱和…邀请?

恐惧像藤蔓般缠绕住心脏。选择?她早已被剥夺了选择的权利太久太久。每一次选择都意味着错误,意味着惩罚。她习惯了服从,习惯了被决定命运。

然而,云舟摊开的手掌,那片幽蓝的冰苔,还有肩头那被冻结的伤口…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她无法逃避的十字路口。是交出这危险的“权力”,回归熟悉的被动?还是…握住这微小的、带着剧毒的选择权?

月光下,荒原上,两个伤痕累累的身影在死寂中对峙。一个摊开手掌,等待裁决;一个紧握冰苔,灵魂在恐惧与微弱的渴望中剧烈撕扯。那枚锁骨的烙印在江泉急促的呼吸下微微起伏,荆棘环抱弯刀的纹路,在幽蓝冰屑的微光映照下,显得格外狰狞,又格外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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