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皇后宜修的寝殿,与翊坤宫的奢靡张扬截然不同。
这里处处透着一股沉静而压抑的庄重,仿佛连空气都是凝固的。
安陵容踏入殿中,立刻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如果说华妃的威势是烈火,灼烧一切。
那么皇后的威势,便是寒冰,将人冻结在原地,慢慢腐蚀。
“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安陵容行礼,姿态比在华妃面前更加恭敬,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
她知道,皇后最喜欢看到这种臣服于她的“纯良”弱者。
皇后坐在凤座上,手中拿着一本佛经,并未立即让她起身。
“安答应,你倒是好本事。”
皇后声音温和,却透着一股令人心底发凉的冷意,“刚入宫,就得了华妃的青眼。
本宫听闻,你还让华妃为你出头,将夏常在赏了一丈红?”
安陵容跪在地上,身体微微蜷缩,声音带着哭腔,像极了受惊的小兽:
“娘娘恕罪!嫔妾不敢,嫔妾从未想过要害夏常在,只是……只是白日里夏常在言语太过咄咄逼人,冲撞了华妃娘娘的仪仗。
嫔妾当时吓坏了,只顾着求情,没想到华妃娘娘竟会……会降下如此重罚。”
她这话,信息量极大,但句句都是皇后爱听的。
皇后放下手中的佛经,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求情?你倒是个心善的。”
皇后叹了口气,语气中充满了慈爱,“只是这宫里,心善可活不长久。
华妃那人,心狠手辣,你又出身微寒,她看上你,定然不是为了你的姐妹情谊。”
“嫔妾明白……”安陵容的声音带着哽咽,“嫔妾也知道,华妃娘娘不过是看嫔妾好拿捏,想让嫔妾做她的附庸。
可嫔妾若是不依从,她定然不会放过嫔妾。嫔妾今日能逃过一劫,明日呢?嫔妾实在不知该如何自处,还请皇后娘娘垂怜!”
她说到激动处,眼泪滚滚而下,将那份走投无路、被迫投靠恶人的绝望演绎得淋漓尽致。
皇后见状,终于露出了一个得体的笑容。
“起来吧。”
皇后命宫女扶起她,亲自递给她一方手帕,“本宫知道你的难处。
这后宫之中,华妃独大,本宫身为中宫之主,也时常为她嚣张跋扈的行径而头疼。”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亲近:“你与莞贵人、眉贵人情同姐妹,她们二人都是本宫看好的,将来必是皇上的左膀右臂。
你既与她们交好,本宫自然也会护着你。”
皇后开始抛出诱饵。
“你现在既然在华妃身边,本宫也不强求你立刻抽身。
但你要记住,她终究是你的敌人。
你若能为本宫,多留意华妃的动向,本宫自会给你相应的体面和庇佑。”
安陵容心中冷笑。
皇后果然是皇后,一出手就是高段位的招揽。
她不是让她立刻背叛华妃,而是让她做一个“卧底”,一个随时可以被牺牲的暗棋。
而这,正是她想要的。
只有成为双面间谍,她才能获得最大的信息差和行动自由。
安陵容跪下,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声音坚定而充满感激:“嫔妾多谢娘娘厚爱!嫔妾出身低微,若能得到娘娘的庇佑,便是粉身碎骨,也万死不辞。
嫔妾一定会将华妃娘娘的一举一动,禀报给娘娘。”
她表现得如此果决,如此迫切,让皇后心中的疑虑彻底打消。
一个无依无靠的答应,被华妃强行拉拢,又被皇后招揽,自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看似更稳妥、更名正言顺的皇后阵营。
皇后认为自己成功地在华妃身边埋下了一颗钉子,认为安陵容是她手中最听话、最易控制的棋子。
但她不知道,安陵容此刻心中的忠诚度,为负。
她是在利用皇后对付华妃,同时也在利用华妃对付皇后。她才是那个掌握全局的人。
“好孩子。”皇后满意地拍了拍她的手,“本宫知道,你与莞贵人、眉贵人情深。
但华妃那人,最忌讳党羽。
你莫要与她们走得太近,以免被华妃察觉。
等时机成熟,本宫自会为你安排。”
安陵容心中冷笑更甚。
皇后是想借华妃的手,来离间她与甄嬛、沈眉庄的关系这样,她就彻底孤立无援,只能死心塌地地为皇后卖命。
安陵容立刻顺着皇后的意思说道:“娘娘教训得是。嫔妾会谨慎行事,绝不让华妃娘娘起疑。”
皇后又安抚了她几句,赏赐了一对羊脂玉镯,便让她退下了。
走出景仁宫,安陵容抬头望向夜空。
月光清冷,照在她那双因哭泣而红肿的眼睛上,却看不出丝毫的柔弱。
她知道,今夜过后,她已身兼两职:
在华妃眼中,她是看透了皇帝真面目,献上投名状的复仇盟友。
在皇后眼中,她是感恩戴德,为她探听虚实的忠心卧底。
她成了后宫权力博弈中最隐秘、最危险的一枚棋子。
而她,将亲手操控棋局。
她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袖中那对羊脂玉镯的冰冷触感,以及身侧华妃赏赐的蜀锦的柔滑。
“皇后娘娘,华妃娘娘,”安陵容在心底默念,“你们费尽心机,想要掌控我。
可你们都忘了,棋子,也是可以反噬棋手的。”
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彻底斩断与甄嬛和沈眉庄的“姐妹情”。
只有孤立,才能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