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手掌温热,扶着安陵容手臂的力道沉稳而有力。
他身上的龙涎香气味,混杂着一丝批阅奏折后留下的墨香,钻入安陵容的鼻腔。
“罢了。”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又透出不容置喙的威严。
“这宫里,能有你这份心性,已是难得。你放心,朕会护着你。”
安陵容顺从地起身,指尖却在袖中微微蜷缩。
她成功了。
她不仅侍寝成功,更用那恰到好处的怯懦,与那一手能安抚帝王倦意的按摩技艺。
怜惜,是比爱更稳固的基石。
接下来的数日,延禧宫的灯火彻夜通明。
安陵容被皇帝连续召幸。
她不再是前世那个因紧张而颤抖,最终被原封不动抬回去的卑微答应。
夜深人静,她会用指腹轻轻按压皇帝紧锁的眉头,缓解他因朝政而起的头痛。
她调制的安神香,气味清淡悠长,能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得安稳的睡眠。
她精准地捕捉着帝王身体的每一处疲惫与心理的每一寸缝隙,然后用最温顺无害的姿态,将自己填充进去。
华妃那边,见安陵容如此得宠,愈发觉得这个不起眼的女子是自己的“福星”。
“皇后那个老虔婆,又借着协理六宫的由头克扣本宫的用度!”
翊坤宫内,华妃烦躁地拨弄着护甲,言语间满是尖刻。
安陵容只是垂首为她奉上一盏新沏的茶,低声说:“娘娘息怒,仔细气坏了身子。”
皇后那边,景仁宫的赏赐也流水般地送了过来。
“莞贵人说你是个聪慧的,果然不假。”
皇后端详着安陵容,语气温和,“华妃骄横,你既在她身边,便多看,多听。”
安陵容恭敬地应下,心中清楚,皇后将她视作了刺探华妃动向的又一枚棋子。
安陵容,就在这两大巨头的夹缝中,走着一条摇摇欲坠的钢丝。
她走得极其危险,却又极其稳定。
回到延禧宫,她会屏退所有人。
小院的角落,一间偏僻的耳房,成了她的密室。
她换下华服,用一根素簪挽起长发,专注地研磨着石臼中的药材。
她知道,美貌如花,易开易谢。
她真正的武器,是这些无声无息,却能影响人心神的草木根茎。
她要做的,是让皇帝离不开她,如瘾君子离不开能让他飘飘欲仙的阿芙蓉。
这一日,安陵容正在分辨两种气味相似的香料。
一个身影出现在了房门口,带着一阵细微的风。
“安小主,这是莞贵人派奴婢送来的汤水。”
安陵容抬起头,日光下,那张脸孔熟悉又陌生。
浣碧。
她的下颌微微扬起,眼神掠过这间简陋的屋子时,带着一闪而过的轻蔑。
她将食盒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叩”的一声闷响。
“贵人说,小主近日侍奉皇上辛苦,应多加保重。”浣碧的声音客气,却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施舍,“这是贵人亲自盯着小厨房熬的红枣羹。”
安陵容的心口泛起一阵冷笑。
甄嬛,你终于还是坐不住了。
这是在试探她,更是在警告她,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安陵容走上前,亲手打开食盒,端出那碗白瓷红羹。
她将汤碗送到鼻尖,轻轻一嗅。
浓郁的红枣甜香扑面而来,暖暖的,甜甜的。
可就在那甜香之下,藏着一丝极淡,几乎无法察觉的,与红枣香气纠缠在一起的——苦杏仁味。
安陵容的瞳孔猛地缩紧。
这味道,她刻骨铭心。
前世,在冷宫的最后一日,她就是吞下了一把苦杏仁,结束了自己惨淡的一生。
那股味道,早已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
她没有慌乱,甚至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她平静地抬眼,对浣碧露出一抹浅笑:“多谢莞姐姐挂念,只是我今日肠胃有些不适,怕是辜负了姐姐的好意。这汤羹,还是留着明日再用吧。”
浣碧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失望,随即又被完美的礼数掩盖。
“那奴婢便不打扰小主休息了。”
她转身离去,背影挺得笔直。
浣碧走后,安陵容端着那碗红枣羹,一步步走到窗边的花盆前。
她倾斜手腕。
粘稠的,甜腻的红色羹汤,缓缓流入干涸的泥土里,像一道丑陋的伤疤。
她看着那碗甜腻的毒药,嘴角的笑意冰冷刺骨。
甄嬛,你果然还是那个甄嬛。
前世,你给了我一丝暖意,又亲手将我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今世,你竟想用一碗“红枣羹”,来敲打我,试探我的底线。
安陵容站起身,走到窗边,任由冷风吹拂着她的脸颊。
“浣碧,这碗汤,是你自作主张,还是……甄嬛的主意?”
她低声自语,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碎在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