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碎玉轩内,唯有一豆烛火,映着三两道沉默的人影。
“小主,都按您的吩咐办好了。”
槿汐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翊坤宫负责花草的小禄子,他阿娘前年冬天得了寒症,险些没熬过去,是温太医的一张方子救回来的。”
甄嬛点了点头,指尖在微凉的桌面轻轻划过。
温实初的人情,比金银更好用。
“他可愿意?”
“他恨透了翊坤宫的周宁海,去年就因为一点小错,差点被周宁海打断了腿。”
槿汐回道,“奴婢没多说,只让他将这包辛夷花粉,混在给翊坤宫正殿熏炉旁那盆百合花浇灌的水里。神不知,鬼不觉。”
“很好。”甄嬛的语气没有半分波澜。
她看向窗外,翊坤宫的方向,灯火通明,一如既往的张扬。
华妃,你不是喜欢用香料害人吗?
那便也尝尝,这日日夜夜,被香气侵蚀心神的滋味。
她要的不是华妃的命。
她要的是,让这头被惯坏了的凤凰,失了体面,乱了阵脚,自己撞到皇上的刀口上去。
接下来的几日,后宫平静得有些诡异。
翊坤宫里,华妃的脾气却一日比一日暴躁。
“这茶怎么这么烫!你想烫死本宫吗?”
“头好晕……颂芝,把窗户都打开!闷死人了。”
“皇上呢?皇上怎么还不来?是不是又被哪个狐媚子给勾了魂去!”
她整日头晕目眩,心口发闷,看什么都不顺眼。太医来看过,也只说是肝火过旺,开了些清热去火的方子,却总不见好。
她只当是安陵容那个贱人得了晋封,自己气出来的毛病,越发恨毒了延禧宫。
这日,皇帝难得有兴致,邀了后宫几位妃嫔去御花园赏秋菊。
华妃抱病几日,听闻皇上要来,强撑着精神,精心打扮了一番,务必要将皇帝的目光从旁人身上夺回来。
她到时,安贵人正陪在皇帝身边,低眉顺眼地说着什么。
皇帝的脸上,带着近来少有的轻松笑意。
那画面,刺得华妃眼睛生疼。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华妃走上前,声音里带着刻意拿捏的娇嗔。
“爱妃来了,身子好些了?”皇帝扶了她一把,却并未像往常一样将她揽在怀里。
华妃心头一沉,面上却笑得越发美艳:“多谢皇上挂心,臣妾好多了。
只是这秋日里风大,安贵人穿得如此单薄,妹妹可要当心身子,别染了风寒,没法子用你那好嗓子伺候皇上了。”
这话绵里藏针,既点了安陵容体弱,又暗讽她只会以色侍人。
安陵容的脸白了白,立刻就要跪下请罪:“是臣妾疏忽……”
“起来。”皇帝皱了皱眉,扶住了她,“华妃也是关心你。”
他转向华妃,语气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
“安贵人身子是弱了些,你身为协理六宫的妃子,多照顾着些便是。”
华妃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皇上这是在,为了安陵容,说她?
一股邪火,混着连日来的头昏脑涨,直冲她的天灵盖。
她冷笑一声,目光落在安陵容那张楚楚可怜的脸上:“皇上说的是。
说起来,安贵人调香的本事,真是了不得。
前儿臣妾宫里的小宫女还说,延禧宫的香味儿,飘出半里地都能闻见,也不知用的是什么勾魂的方子,竟让皇上这般流连忘返。”
这话,就说得极其难听了。
“放肆!”皇帝的脸,瞬间冷了下来,“你在胡说什么!”
安陵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地往下掉。
“皇上恕罪!华妃娘娘恕罪!臣妾……臣妾只是想为皇上分忧,绝无他意啊。”
她哭得浑身发抖,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却连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那柔弱无助的样子,让皇帝的心都揪了起来。
他想起连日来的烦闷,都是在这延禧宫,被这香气,这人,所抚平。
再看华妃,珠翠满头,盛气凌人,一张美艳的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嫉妒与刻薄。
皇帝心中,生出一股强烈的厌烦。
“够了!”他厉声喝道,“华妃,你身为贵妃,当着朕的面,如此构陷威逼一个贵人,成何体统,你协理六宫,就是这么协理的吗?”
华妃彻底懵了。
皇上,竟然为了安陵容,当众斥责她。
这比杀了她还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