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轩的宫门,在皇帝的身后缓缓合上。
那一声轻微的“吱呀”,像一道分水岭,将门外的风雪与门内的暖香,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殿内烧着银霜炭,温暖如春。
皇帝亲手为甄嬛解下那件尚带着他体温的玄色大氅,仔细地挂在衣架上。
“外面冷,仔细冻着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后怕。
甄嬛没有说话,只是接过槿汐递来的热茶,捧在手心。
茶很烫,暖意顺着指尖,一直传到心里。
可她的心,依旧是冷的。
“今日之事,是安陵容心术不正,朕不会轻饶了她。”皇帝坐在她身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
甄嬛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一片阴影。
“皇上,安嫔或许只是一时糊涂。”
她的声音很轻,听不出喜怒。
“她素来胆小,许是被人蒙蔽,才会做出这等错事。”
皇帝闻言,眉头微蹙。
他看着甄嬛,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可那张美丽的脸上,只有平静,和一丝恰到好处的倦怠。
“你总是这么心善。”皇帝叹了口气,握住她捧着茶杯的手。
“可后宫险恶,你的善良,只会让那些恶狼变本加厉。”
甄嬛没有抽回手,任由他握着。
“臣妾不怕。”她抬起头,迎上皇帝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坚定。
“臣妾只怕,皇上再也不信臣妾了。”
这一眼,仿佛看进了皇帝的心底。
所有的疑虑,所有的防备,都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他反手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
“不会了。”他闭上眼,嗅着她发间的清香。
“再也不会了。”
皇帝没有留宿。
他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安陵容的处置,倚梅园的残局,都需要他这个天子来定夺。
但他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
那份留恋与不舍,整个后宫的眼睛都看在眼里。
直到明黄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风雪里,槿汐才快步上前,扶住甄嬛。
“小主,您赢了。”她的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激动。
甄嬛靠在她的手臂上,紧绷的身体这才松懈下来。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依旧纷飞的大雪,眼神幽深。
“赢?”她轻声反问,“这只是开始。”
安陵容的歌声,那诡异的香气,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
她知道,安陵容不是一时糊涂,更不是被人蒙蔽。
那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一招淬了毒的棋。
若不是自己行险一搏,此刻的碎玉轩,怕是已经成了真正的冷宫。
“小主,那安嫔……”槿汐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皇上虽恼了她,可她毕竟侍奉多年,又有皇后护着,只怕……”
“我知道。”甄嬛打断了她的话。
“禁足,降位,罚俸,顶多也就是这些了。”
她太了解皇帝了。
念旧,心软。
只要安陵容哭得够凄惨,皇后求情求得够恳切,这件事很快就会被揭过去。
“我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甄嬛的语气很平淡,却透着一股寒意。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曹琴默送来的那张纸条上,除了华妃的罪证,还潦草地提了一句。
“皇后娘娘近来头风愈发频繁,安嫔常以秘制香料为其舒缓,颇得信赖。”
当时她只顾着纯元皇后的案子,忽略了这句看似不经意的话。
可现在,与倚梅园那诡异的“锁情香”联系起来,一切都变得不同寻常。
“槿汐。”
“奴婢在。”
“明日一早,去请温太医。”甄嬛转身,目光如炬。
“就说我今日受了风寒,身子不适,请他来瞧瞧。”
槿汐心领神会。
“是,奴婢明白。”
第二日,温实初背着药箱,踏入了碎玉轩。
他为甄嬛诊了脉,脉象平稳,并无半分风寒之兆。
“你今日来,不是为了请脉。”甄嬛屏退左右,只留下槿汐。
温实初放下手,神情凝重。
“娘娘昨日行事,太过凶险。”
“若有万一,便是万劫不复。”
他的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关切与后怕。
“我没有万一。”甄嬛看着他,“实初,我有件事,要你去做。”
她将曹琴默纸条上的那句话,低声复述了一遍。
“皇后的头风,安陵容的香料。”
温实初的脸色瞬间变了。
“娘娘是怀疑……”
“我不怀疑任何人。”甄嬛打断他,“我只相信证据。”
她看着温实初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要你,去查清楚皇后娘娘平日里所用的药物、香料,以及所有安嫔送去景仁宫的东西。”
“尤其是,那些所谓能‘舒缓头风’的香料。”
这件事,极度危险。
窥探中宫用药,形同谋逆。
一旦被发现,温实初和他背后的家族,都将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