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实初没有犹豫。
“臣,遵命。”
他站起身,对着甄嬛深深一揖。
“娘娘万事小心。”
接下来的几日,后宫表面上风平浪静。
倚梅园之事,皇帝果然如甄嬛所料,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安陵容被降为答应,禁足延禧宫三月,闭门思过。
不痛不痒的责罚,更像是为了平息甄嬛的怒火而做的一场戏。
皇后依旧是那个端庄温厚的六宫之主,每日按时去给太后请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华妃则称病,连着几日都未出翊坤宫。
只有碎玉轩的恩宠,一日盛过一日。
流水般的赏赐,从养心殿源源不断地送来。
皇帝几乎夜夜都来,有时批折子,有时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读书写字。
仿佛要将这半年来的亏欠,全都弥补回来。
甄嬛承接着这一切。
她温顺,体贴,却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疏离。
她越是这样,皇帝便越是怜惜,越是觉得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没有人知道,在这份盛宠之下,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悄然收紧。
第五日夜里,温实初再次来到碎玉轩。
他的脸色,比上一次更加苍白,眼中布满了血丝。
他带来了一个小小的瓷瓶。
“查到了。”他将瓷瓶放在桌上,声音压得极低。
“皇后娘娘每日午时,都会在茶汤里放一味‘茯神散’,用以安神。”
“而安答应,每晚子时之前,都会派人送一盒‘凝露香’去景仁宫,说是能助眠。”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这两样东西,单独用,都毫无问题。”
“茯神散是寻常的安神药,凝露香也只是普通的安神香料。”
“可若是两样东西,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先后进入体内……”
温实初打开了那个瓷瓶,一股极淡的药味飘散出来。
“……就会在体内合成一种新的东西。”
“这种东西,无色无味,太医诊脉也诊不出来。
但它会慢慢侵蚀人的神经,让人头痛欲裂,缠绵不愈。”
“发作的时间,也恰好在每日的子时与午时前后。”
甄嬛的指尖,一片冰凉。
“这东西,叫什么名字?”
温实初看着她,缓缓吐出三个字。
“子午散。”
子时,午时。
子午散。
好一个安陵容。
好一招杀人不见血的阴毒计策。
她这是在用最温柔的方式,一点一点地,折磨着大清最尊贵的女人。
“槿汐。”甄嬛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是。”
“把东西收好。”
槿汐小心翼翼地将瓷瓶收起。
她的手,也在微微发抖。
“小主,我们……”
“我们现在就拿着这个去告诉皇后娘娘吗?”
“告诉她,她最信任的‘好妹妹’,是如何在背后算计她的?”
甄嬛没有回答。
她走到妆台前,从一个上了锁的锦盒里,取出了另一张纸。
那是曹琴默写下的,关于沈眉庄假孕案的全部真相。
“皇后是虎,安陵容是蛇。”甄嬛将两样东西并排放在一起。
“子午散,是蛇的毒牙。眉姐姐的冤屈,是虎的利爪。”
槿汐看着那两样东西,忽然明白了什么。
“小主的意思是……”
“蛇固然可恨,但它之所以敢咬人,是因为背后有老虎撑腰。”
甄嬛的目光,落在了那张记录着华妃罪证的纸条上。
“如今宫里,最想让华妃死的人,不是我,是皇后。”
“华妃一日不倒,皇后的地位就一日不稳。她协理六宫之权,也只是名义上的。”
“我们现在若是揭发了安陵容,固然能让皇后快意一时,可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
“不过是帮皇后除掉了一条不听话的狗。她转过头,依旧会把我们当成眼中钉。”
甄嬛站起身,缓缓踱步。
“但华妃不同。”
“华妃树大根深,党羽众多,行事张扬,破绽百出。”
“她是横在宫里的一头猛狮,人人都想除掉她,却又人人都怕她。”
“扳倒了华妃,于我,是报了眉姐姐的仇,是除了心腹大患,更能让皇上看到我的能力,对我更加倚重。”
“于皇后,是除了心头大患,让她能真正执掌凤印。”
“在这件事上,我和皇后的目的一致。”
她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如刀锋的光芒。
“所以,不是去告诉皇后,而是要利用皇后。”
“我要借她的手,借她的势,将华妃连根拔起。”
“至于安陵容……”
甄嬛拿起那个装着“子午散”的瓷瓶,放在烛火下端详。
“这条毒蛇,先让她在皇后的身边,再多待一阵子。”
“她的这份大礼,我要留到最关键的时候,再亲自还给她。”
她看着槿汐,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去告诉曹贵人,就说,时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