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像是得了赦令,又像是被逼到了绝路。
她咬着唇,声音压得极低。
“臣妾只知道,华妃娘娘宫里的‘欢宜香’,是宫中独一份的。
听说里面的香料,连太医院的太医都认不全,都是些关外进贡的奇珍。”
“能用上那种香的人,想必……想必弄到别的稀罕东西,也不是难事。”
她把话说完,就伏在地上,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仿佛说出华歪妃的名字已经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将嫌疑引向华妃,是一步险棋。
但也是她唯一的生路。
皇后与华妃斗了这么多年,早就想除掉对方。
她抛出的这个饵,皇后没有理由不咬。
果然,殿内的气氛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皇后脸上的表情没有变,但眼神深了些。
她当然知道“欢宜香”的底细。
也正因如此,她才明白安陵容这番话的厉害之处。
一个连“欢宜香”都知道拿出来说事的人,要么是真的愚蠢胆小,被吓破了胆,胡乱攀咬。
要么,就是心机深沉到了极点。
皇后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安陵容。
她更愿意相信是前者。
一个愚笨的棋子,总比一个聪明的棋子好控制。
“起来吧。”皇后的声音缓和了些。
“瞧你这点出息,本宫不过随口一问,就吓成这个样子。”
安陵容被剪秋扶起来,腿还是软的。
她低着头,用帕子擦着眼泪,不敢说话。
“罢了,本宫也知你素来谨慎胆小。”
皇后端详着她发髻上的玉簪。
“这簪子,你戴着很好看。”
“往后,安分守己地伺候皇上,别掺和那些不该你掺和的事。”
皇后的语气带着一丝警告。
“只要你对本宫忠心,他日,一个妃位也未必没有你的。”
安陵容心中一凛。
这是敲打,也是许诺。
她立刻又跪了下去,这一次,额头磕得更响。
“臣妾谢娘娘教诲!臣妾的命是娘娘给的,此生此世,定为娘娘效犬马之劳,万死不辞!”
“好,本宫记下了。”
皇后挥了挥手。
“退下吧。”
“是,臣妾告退。”
安陵容踉跄着站起来,倒退着走出大殿。
直到走出景仁宫的宫门,被外面冰冷的夜风一吹,她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
她逃过了一劫。
可她心里没有半分庆幸,只有刺骨的寒意和滔天的恨意。
棋子。
她永远都只是一枚棋子。
今天皇后能用“子午散”试探她,明天就能用别的东西置她于死地。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忠心?
安陵容在心里冷笑。
她要的,从来不是别人的施舍。
她要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
回到延禧宫,她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宝鹃在门外守着。
她走进内室,反手插上门栓。
屋里一片漆黑,她没有点灯。
黑暗中,她走到梳妆台前,摸索着打开了最底层一个带锁的抽屉。
那里面,没有珠宝首饰,只有一个小巧玲珑的锦缎香囊。
她拿出香囊,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解开系带。
一股极淡的、奇异的药草气味散发出来。
里面装的,不是什么花瓣香料。
而是一些碾碎的,颜色暗沉的草药粉末。
这才是“子午散”真正的底牌。
不是完整的方子,却是最核心的一味辅料。
这东西,是她入宫前,父亲托人从一个走方的郎中手里重金买下的。
当时只说是能让人不知不觉心神迷乱的奇药。
她一直藏着,从未对任何人提起,包括皇后。
她原以为,这辈子都用不上。
现在看来,这才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
皇后以为她是一只被拔了牙的猫。
却不知,她是一条藏起毒牙的蛇。
安陵容将香囊重新系好,放回抽屉,落了锁。
她走到镜子前,看着镜中那张泪痕未干的脸。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哭。
哭有什么用?
眼泪,是这宫里最没用的东西。
它换不来真心,也换不来活路,只会让人看轻你。
从今天起,她安陵容,再也不需要眼泪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喉咙。
她还有她的歌声。
那夜在倚梅园,她要唱一首最好听的歌给皇帝听。
不是黄鹂鸟清脆的鸣叫。
而是那最能牵动男人心肠的,婴儿的啼哭。
她的眼神,在黑暗中变得狠戾而幽深。
她要用这副嗓子,迷惑君王,攀上高位。
她要让所有轻视她、利用她的人,都匍匐在她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