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有意思你们两个

……

王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过全班同学，最后，定格在了你的身上。

龙套王老师：“金艺宵，你来回答一下。”

龙套王老师：“你认为，主角最后的行为，是一种崇高的自我牺牲，还是一种极致的自私？”

这是一个典型的王老师式的问题，无论回答哪一方，都会有无数的漏洞等着她来攻击。

你站起身，教室里一片寂静。

你冷静地组织了一下语言，给出了一个近乎完美的、从学术角度无懈可击的答案。

金艺宵“我认为这体现了作者的悲剧性内核。”

金艺宵“从人物弧光来看，主角的行为是他人格发展的必然结果，他的牺牲完成了对主题的升华。”

金艺宵“而从象征意义上说，这种毁灭本身就是对那个压抑时代最强烈的控诉。”

金艺宵“所以，我更倾向于将其定义为一种具有象征意义的自我牺牲。”

你的回答条理清晰，引经据典，引来了几位同学赞同的点头。

王老师听完，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是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龙套王老师：“嗯，很标准的答案。”

龙套王老师：“教科书式的分析。”

她的语气平淡，但谁都听得出那句教科书式里隐藏的、未尽的批评。

你攥了攥垂在身侧的手，知道她并不满意。

就在你以为她会让你坐下，然后点下一个幸运儿时，她的目光却出人意料地转向了你的身侧，落在了那个正单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的张凌赫身上。

龙套王老师：“张凌赫同学。”

龙套王老师：“看来你对课本上的分析有不同见解。”

龙套王老师：“不如，你也来谈谈？”

龙套王老师：“牺牲，还是自私？”

全班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在了张凌赫身上。

幸灾乐祸的，好奇的，看热闹的，不一而足。

林薇甚至从前排担忧地回头看了你一眼。

在所有人看来，让张凌赫回答这种问题，无异于公开处刑。

你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心里闪过一丝复杂的、连自己都说不清的情绪。

张凌赫似乎对成为焦点毫不在意。

他慢悠悠地站起来，身形挺拔，却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慵懒。

他没有看王老师，也没有看你，目光仿佛穿透了教室的墙壁，望向某个很远的地方。

他沉默了几秒钟，久到王老师的眉头都开始皱起时，他才开口。

张凌赫“都不是。”

他一开口就否定了问题的全部预设，引起一阵细微的骚动。

张凌赫“没什么牺牲，也没什么自私，”

他继续说道，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张凌赫“那是一笔交易。”

交易？

这个词让整个教室陷入了更深的寂静。

张凌赫“他拿自己最值钱的东西，命，去换他最想要的东西。”

张凌赫“可能是心安，可能是一个传说，也可能只是想让那些烦人的声音彻底消失。”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带着点嘲弄。

张凌赫“人不会为什么崇高的理由去做事，只会因为另一条路上的代价更高。”

张凌赫“他只是选了那个当下他最能承受的价码而已。”

张凌赫“一场划得来的买卖，仅此而已。”

话音落下，满室皆静。

他的回答里没有任何学术名词，没有任何理论分析，粗糙、直接，甚至带着一股愤世嫉俗的冷酷。

但那份直指人心的通透和尖锐，却像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剖开了所有包裹在外的文学修辞，露出了血淋淋的、最本质的人性内核。

你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猛跳了一下。

你看着他的侧脸，第一次发现，这个你眼中的混混、私生子，身体里竟然藏着这样一个截然不同的、冷眼旁观的灵魂。

王老师也愣住了，她扶着讲台，久久没有说话。

几秒钟后，她的眼中迸发出一阵异样的光彩，那是一种棋逢对手的欣赏。

龙套王老师：“交易……”

她重复着这个词，然后抬起头，目光在你和他之间来回移动。

龙套王老师：“有意思。非常……有意思。”

她看向你。

龙套王老师：“金艺宵同学从作品的象征结构进行分析，得出了牺牲的结论。”

她又看向他。

龙套王老师：“张凌赫同学从人性的内在动机进行解构，得出了交易的结论。”

龙套王老师：“那么，”

她的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真正的笑意。

龙套王老师：“如果我们把象征意义上的牺牲，看作是这场交易的外包装，而把心理动机上的交易，看作是牺牲的内核……我们是不是就得到了一个远比标准答案更完整、更深刻的理解？”

是啊，一个从外部结构分析，一个从内部动机剖析，你们两个看似南辕北辙的答案，在这一刻，竟然奇迹般地互为补充，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了一起，构成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立体而完整的解读。

这是一场完全无预谋的、意外的……联手。

龙套王老师：“非常好。”

王老师满意地总结道。

龙套王老师：“你们两个，都坐下吧。”

龙套王老师：“这是我这学期听到的，关于这个问题最好的回答。”

在你重新坐下的瞬间，你感觉到全班同学投来的目光都变了。

那种审视的、带着惊奇的眼神，不再是单独落在你或者他的身上，而是将你们两个人笼罩在了一起。

你的脸颊有些发烫，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既有被他抢走一部分风头的恼怒，又有一种……棋逢对手的奇特快意。

下课铃声响起，王老师抱着教案，心情颇好地离开了。

教室里立刻恢复了喧闹，同学们三三两两地收拾东西，不少人还在低声议论着刚才课堂上的那一幕。

你沉默地将书本放进书包，身旁的张凌赫也在不紧不慢地拉着拉链。

就在你准备起身离开时，他的声音在你耳边响起，很轻，只有你们两个能听见。

张凌赫“教科书，教不了所有事。”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是嘲讽还是陈述，但你知道，这是他对你，也是对刚才那场交锋的回应。

你动作一顿，没有回头看他，只是将书包的背带搭在肩上，同样用不高不低的声音回了一句。

金艺宵“街头巷尾，也出不了真正的哲学家。”

说完，你便迈开步子，径直走出了教室，没有再给他任何回应的机会。

走出几步后，你终究还是没忍住，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向后瞥了一眼。

他依旧坐在那里，单肩挎着书包，正看着你离开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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