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休漫加快步子，循着周柯宇执念的痕迹，终于是在梦境深处寻见了他。
周柯宇蜷在镜像屋子的角落，身子微微打着颤。
四下里浮着数不清的镜片，每一片都映出他痛苦的神情。
李休漫周柯宇。
李休漫柔声唤他。
周柯宇抬起头，目光茫然。
周柯宇漫姐？你……你是真的么？
李休漫没有立时答话，只是走到他的身旁坐下。
李休漫你觉着我是真的么？
周柯宇我不知道。
周柯宇的声音轻得像耳语。
周柯宇我辨不清真假。每回以为醒转了，却发现又落进另一重梦里。
李休漫微微颔首，视线落在他微颤的手上。
李休漫那你觉着，担心我的这份心意是真的么？
周柯宇怔住了。
李休漫继续道。
李休漫你方才是不是在想，“如果是真的李休漫，一定会忧心我的处境”，对吗？
周柯宇你怎么知道……
李休漫因为那便是真的。
李休漫的话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
李休漫在这满目虚妄之地，独独这份忧心再真不过。它从你的心底生发，不是梦境能仿得来的。
周柯宇默然片刻，眼中的迷雾似乎淡了些。
周柯宇可那些记忆……
他迟疑着开口。
周柯宇我瞧见自己……不像自己。那般疯癫，那般绝望……
李休漫望进他眼底。
李休漫那些本来就不是你的一部分，周柯宇，别被别人的执念影响了。
李休漫你忘了吗？你失忆了。
周柯宇我……
李休漫没关系的，你才刚成为灵体，我们灵体的世界也是很复杂的，看不透很正常。
李休漫你要记住一件事，沈听虞是第一渡灵师，她都不能轻易做到的事情，一个梦而已，就让你恢复记忆了？
周柯宇垂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李休漫瞧瞧这屋子。
李休漫环视四周。
李休漫能不能看出什么不寻常？
周柯宇循着她的目光望去。
周柯宇样样都是反的。
李休漫除了什么？
周柯宇细细打量，目光最终停在床尾的窗子上。
周柯宇那扇窗户……平移的窗……
李休漫还有呢？
周柯宇起风时……床单飘走了……
周柯宇的话音渐渐笃定。
周柯宇可我榻上还铺着床单……
李休漫鼓励地点点头。
周柯宇的眼睛蓦地亮了。
周柯宇飘走的床单是梦，榻上铺着的也是梦。但飘走的床单是被剥离的惊惧，而脚边的那扇窗……
李休漫意味着出路。
李休漫接上他的话。
周柯宇倏地起身，眼中的迷茫一扫而空，换作一片澄澈的坚定。
周柯宇我知道了。
他走向那扇平移的窗，伸手推开。
外头不是街巷，也不是天空，而是一片流转的光色，宛若打翻的颜料盘。
周柯宇走吧。
周柯宇回望李休漫，脸上终于漾开那抹熟悉的、雨后初霁般的笑意。
周柯宇该醒过来了。
李休漫欣慰地发觉，周柯宇的执念不再零落，反倒变得完整而沉静，宛若晨露洗过的朝阳，温煦明亮。
末了，李休漫瞥见角落里有面即将消散的镜片。
那里头映出的周柯宇不再癫狂绝望，只平静地微笑着，眼中含着历经千帆后的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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