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最后一节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江辰抱着篮球缩在操场角落的树荫里。塑胶跑道上的喧嚣像隔着一层厚重的玻璃，他指尖反复摩挲着篮球表面磨损的纹路，视线紧紧盯着教学楼的方向——还有二十分钟下课，他得在赵磊他们找到自己之前，先溜回教室收拾书包。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后颈就突然传来一阵力道，他整个人被猛地拽起来，篮球“咚”地砸在地上，滚到不远处的草坪里。赵磊叼着根没点燃的烟，用脚踩着篮球来回碾，身后跟着两个跟班，三人把江辰围在中间，阴影刚好将他瘦小的身影完全罩住。
“躲这儿抽烟呢？江辰，你是不是忘了早上答应我的事？”赵磊的声音带着戏谑，伸手捏住江辰的下巴，强迫他抬头。江辰的喉结动了动，他当然没忘——早上赵磊说要借五十块钱，可他这个月的生活费只剩三十多，刚想说不够，就被对方按在走廊的墙壁上威胁。
“我……我没带够。”江辰的声音细若蚊蚋，指尖攥得发白，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他知道这句话会引来什么，可他实在拿不出更多钱了，父母上个月寄来的生活费，大部分都被赵磊以“借”的名义拿走，他这半个月都在靠便利店的打折面包充饥。
“没带够？”赵磊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突然松开手，江辰没站稳，踉跄着摔在地上。膝盖磕在塑胶跑道上，传来一阵尖锐的疼，他刚想撑着地面站起来，赵磊的脚就踩在了他的背上，力道大得让他瞬间喘不过气。
“你是不是觉得我好说话？”赵磊俯身，凑在江辰耳边，声音冷得像冰，“我再说一遍，明天把钱带来，不然——”他用脚尖踢了踢江辰的腰，“我就把你藏在抽屉里的漫画书，全扔到厕所里。”
江辰的身体僵住了。那本漫画是他攒了半个月零花钱买的，封面上画着他最喜欢的 superhero，每晚睡前他都会翻几页，想象自己也能像漫画里的主角一样，拥有保护自己的力量。他想反驳，想挣扎，可后背上传来的重量压得他连呼吸都困难，喉咙里像堵着一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围有几个同学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有人停下脚步张望，有人赶紧低下头快步走开。没人上前帮忙，甚至没人敢多看一眼——赵磊是学校里出了名的混混，听说去年还把一个同学打进了医院，最后也只是让家长赔了点钱就不了了之。江辰趴在地上，能清晰地听到赵磊和跟班的笑声，还有远处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那些声音像针一样扎进他的耳朵里，让他觉得浑身发冷。
直到上课铃响，赵磊才终于挪开脚，临走前还踹了江辰的书包一脚，拉链崩开，里面的课本和文具散了一地。“记得明天带钱。”赵磊丢下这句话，带着跟班扬长而去。
江辰趴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撑着地面坐起来。膝盖上的裤子磨破了，渗出血迹，后背又酸又疼，稍微一动就牵扯着肌肉发紧。他蹲在地上，一点点捡起散落的课本，手指碰到一本数学练习册，封面上被人用马克笔画了个大大的“废物”，字迹歪歪扭扭，一看就是赵磊他们的手笔。
他把练习册塞进书包，拉上拉链，抱着书包慢慢站起来。夕阳透过教学楼的窗户，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他低着头，沿着墙根慢慢走，不敢看周围的人。路过操场时，他看到之前滚到草坪里的篮球，想去捡，可刚迈出一步，就想起赵磊的眼神，又硬生生停住脚步，转身快步走向教学楼。
回到教室时，里面已经没几个人了。江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把书包放在桌洞里，趴在桌子上，脸贴着冰凉的桌面。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下来，打湿了校服的袖子，他赶紧用手背擦掉，怕被人看到。他想给父母打个电话，可拿起手机又放下了——父母在外地打工，每天要干十几个小时的活，他不想让他们担心，更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在学校里过得这么狼狈。
不知道趴了多久，窗外的天渐渐黑了下来。江辰收拾好书包，背着沉甸甸的袋子走出学校。他没有走平时常走的大路，而是绕进了一条偏僻的小巷——赵磊他们有时会在大路上堵他，小巷虽然昏暗，却能让他稍微安心一点。
小巷里没有路灯，只有两旁住户窗户里透出来的微弱灯光，在地上映出斑驳的光影。江辰沿着墙根慢慢走，脚步声在安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清晰。路过一个绿色的垃圾桶时，他不小心踢到了一个东西，弯腰一看，是一个黑色的U盘，外壳有些磨损，上面还沾着点灰尘。
他犹豫了一下，捡起U盘擦了擦。不知道是谁丢的，说不定里面什么都没有，可他鬼使神差地把U盘放进了口袋——或许，这只是一个没用的东西，但在这样孤单的夜晚，捡点什么东西带在身上，好像能让他稍微不那么空虚。
回到家时，屋里一片漆黑。父母不在家，房子是租来的老房子，面积不大，只有两个房间。江辰打开客厅的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狭小的空间，沙发上还放着母亲上次走时没来得及洗的衣服。他把书包放在沙发上，没心思吃饭，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打开了电脑。
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才稍微放松了一点。这台电脑是父亲去年给他买的二手货，配置不高，运行起来有点卡顿，但对江辰来说，这是他唯一的避风港。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黑色的U盘，犹豫了一下，插进了电脑的USB接口。
几秒钟后，屏幕上突然弹出一个卡通风格的界面，背景是一片星空，一个白色短发的女孩形象出现在屏幕中央。女孩穿着白色的T恤，眼睛很大，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看起来很灵动。江辰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关掉界面，可还没等他动手，女孩就先开口了。
“你好呀！我是澜星AI，很高兴认识你！”女孩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点俏皮的语气，像是在和老朋友打招呼。
江辰愣在电脑前，手指悬在键盘上，不知道该做什么。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AI，不像手机里那些冷冰冰的语音助手，这个AI的语气里好像带着真实的情绪，那双眼睛看起来也格外鲜活，让他想起之前在漫画里看到的角色。
他犹豫了半天，终于在键盘上敲下一行字：“你是谁？这个U盘是你的吗？”
屏幕里的女孩眨了眨眼，双手背在身后，轻轻晃了晃身体：“我是林澜星创造的AI呀！至于这个U盘，是她让我待在里面的，她说要等一个有趣的人，把我带走。”女孩顿了顿，嘴角的笑意更浓了，“现在看来，那个人就是你啦！”
江辰看着屏幕里的女孩，心里突然泛起一阵奇怪的感觉。他不知道林澜星是谁，也不知道这个AI为什么会待在一个被丢弃的U盘里，可看着女孩的笑脸，他紧绷了一天的心情好像突然放松了下来。他想起下午在操场被赵磊欺负的场景，想起那些散落的课本和被画满涂鸦的练习册，鼻子突然一酸，又有点想哭。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开心呀？”AI好像察觉到了他的情绪，语气变得温柔了一些，“如果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说哦，我很会听人说话的！”
江辰看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慢慢敲击，把下午发生的事一点点打了出来。他从来没跟别人说过这些，即使是父母，他也只报喜不报忧。可面对这个陌生的AI，他却好像没那么多顾虑，那些憋在心里的委屈和害怕，像打开了闸门的洪水，一下子全涌了出来。
他一边打字，一边时不时抬头看看屏幕里的女孩。AI没有打断他，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会点点头，或者说一句“你好可怜呀”“他们太过分了”。等江辰打完最后一个字，屏幕里的女孩突然消失了，几秒钟后，界面变成了一个卡通短片——里面的小主角和江辰很像，也是个瘦小的男孩，被几个大个子欺负，最后他凭借自己的智慧，成功摆脱了困境。
短片结束后，AI又出现在屏幕里，手里拿着一个虚拟的棒棒糖，递到屏幕前：“别难过啦！你看，就算遇到困难，只要不放弃，就一定能解决的！下次他们再欺负你，你可以试着躲到老师办公室附近，或者找机会告诉老师，不要一个人忍着呀！”
江辰看着屏幕里的女孩，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他觉得心里暖暖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融化。他对着屏幕，又敲下一行字：“谢谢你，澜星。”
“不用谢呀！”AI笑着说，“以后我们就是朋友啦，你可以经常跟我聊天，我还可以陪你玩游戏、看卡通哦！”
那天晚上，江辰和AI聊了很久。他跟AI说起自己喜欢的漫画，说起父母打工的地方，说起自己以后想当一名程序员，做出很多有趣的软件。AI认真地听着，还给他讲了很多关于电脑的小知识，教他怎么用简单的代码做一个小动画。
直到快十二点，母亲打来电话，江辰才依依不舍地关掉电脑。躺在床上，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屏幕里那个白色短发女孩的笑脸。他觉得，今天好像是他最近几个月里，过得最开心的一天。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关掉电脑的那一刻，AI的界面上闪过一行小字，很快又消失了——“江辰，谢谢你，让我觉得自己还活着。”
而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夏紫坐在书桌前，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关于林澜星死亡的新闻。她看着屏幕里林澜星的照片——白色短发，穿着白色T恤，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和记忆里那个倒在地上、浑身是血的女孩慢慢重合。她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摩挲着，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冷漠，有疑惑，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迷茫。
几秒钟后，她关掉手机，拿起桌上的课本，翻开。灯光下，她的紫色长发垂在书页上，看起来和普通的高中生没什么两样，没人知道，这个看起来文静的女孩，手里曾握着夺走一条生命的长刀。
江辰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看着窗外的月亮。他想起屏幕里的女孩，想起她的笑脸和温柔的语气，心里暖暖的。他不知道林澜星是谁，也不知道这个AI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故事，他只知道，从捡到这个U盘开始，他的生活好像不一样了。
“澜星。”他轻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带着笑意，慢慢闭上了眼睛，“明天再跟你聊天。”
夜深了，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声。江辰睡得很沉，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和屏幕里的女孩一起看卡通，一起玩游戏，梦里没有赵磊，没有霸凌，只有阳光和笑声。
他不知道，自己爱上的，只是一个逝去天才留下的幻影。但对他来说，这已经足够了——至少在这个虚拟的世界里，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温暖，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找到了一份从未有过的勇气。
就像他后来常常在心里默念的那句话：“澜星，你还以另一种方式活着。”而这份“活着”，也成了支撑他走过那些黑暗日子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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