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赵无极就用他那粗犷的嗓门将所有人从睡梦中吼了起来。
时言的精神状态看上去比昨天晚上好了些许，至少能自行走动了，但脸色依旧苍白得透明，眼睫低垂，带着挥之不去的病倦之气，仿佛一阵稍大点的风就能将她吹倒。
“早上好。”她施施然在餐桌旁落座，拿起一片面包小口吃着，似乎对昨天傍晚那场因她提前离席而未看到结果的冲突毫不好奇。
“小言，小言！你不知道，昨天后来那老王八可搞笑了！”马红俊一见她坐下，立刻手舞足蹈地凑过来，嘴里塞着食物也不耽误他眉飞色舞地比划，“赵老师一出来，亮出那七个魂环，尤其是那黑色的万年魂环！那家伙脸都绿了，屁都不敢放一个，立马带着他那帮怂包学员灰溜溜地跑了！哈哈哈哈！”
时言安静地听着，偶尔在胖子语气最夸张的停顿处，极其配合地微微弯一下唇角，露出一个浅淡而标准的微笑，表示她在听。
唐三不时把视线落在她身上，观察着她那几乎无波无澜的反应。
他心中那种感觉愈发清晰——她淡漠得过分，似乎外界发生的一切，无论是激烈的冲突、同伴的胜利还是其他任何事，都很难真正引起她的关注和情绪波动。
这让他不由得联想到那天晚上马红俊私下说的那句“她本身就没什么活着的欲望”。
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他还记得昨晚在男生宿舍，趁着奥斯卡和马红俊也在，他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们说时言没什么活着的欲望，是……只想要寻死吗？”
他似乎只能找到这个解释，才能理解为何奥斯卡一再强调她身边绝对不能离人。
三个男生沉默了片刻后，最终还是戴沐白开了口，语气带着一种复杂的无奈。
“她啊，也不寻死，但也不寻活。就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完全不管后果。有时我们一觉醒来，发现她能在风口上站一夜，有时能在后山林子里湿漉漉的草地上睡一觉……你知道她那身体，哪一样是受得了的？可她根本不在乎。好像……死对她来说，也没比活着好到哪里去，所以都无所谓。”
现在，看着安静坐在对面、仿佛与周遭热闹气氛隔着一层无形壁垒的时言，唐三有些能够理解戴沐白那番话了。
她确实像游离于世界之外。
哪怕此刻正微笑着坐在人群里，听着胖子的吹嘘，也给人一种强烈的割裂感，仿佛她的灵魂并未真正参与其中，只是安静地在一旁观察着一场与己无关的演出。
唐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格外关注时言，或许，是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也或许，是只要认识她的人，就无法不去关注她。
吃完饭，赵无极毫不拖沓，粗声催促着众人继续赶路，目标直指星斗大森林。
等真正抵达星斗大森林外围，那股苍茫、古老、野性的气息扑面而来时，赵非但没有放下时言，反而将她护得更紧了些。
“你们这群小怪物，都给我竖起耳朵听好了！”赵无极扫过每一个学员，“这里可不是圈养魂兽的猎魂森林，里面的家伙都野性难驯，极为危险！你们随时都有可能面临千年，甚至万年级别的魂兽攻击！所以，进去之后，谁要是敢离开我身体二十米以上，就别怪老子不客气！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轻易攻击魂兽，听明白了么？”
“明白！”众人齐声应道，神色都凝重了几分。
这一次，赵无极调整了队形，让实力最强的戴沐白和最为谨慎的唐三一起走在最前头开路，他自己则亲自断后，将包括时言在内的其他学员护在中间。
一进入星斗大森林，最兴奋的就要属小舞了。她仿佛回到了自家后花园一般，一点也感觉不到危险，蹦蹦跳跳的，灵动的大眼睛里满是开心和新奇。
星斗大森林内的地形异常复杂，参天古树遮天蔽日，藤蔓荆棘丛生，根本没有现成的路。开路的艰巨工作，自然就落在了戴沐白身上。
他低喝一声：“白虎，附体！”
完成武魂附体后，他那硕大的虎掌上弹出锋利的刃爪，双掌挥舞之间，道道寒光闪过，轻易地将前方纠缠的荆棘与藤蔓割裂清理，硬生生开辟出一条可供通行的路径，丝毫没有影响队伍前进的速度。
唐三紧随在戴沐白身后，紫极魔瞳悄然运转，将视力和听力都提升到最强状态，观察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很快，他们就遇到了进入森林后的第一群魂兽。
赵无极猛地抬起手，打了个戒备的手势，众人立刻停止了前进，屏息凝神。
那是一群身形不大的啮齿鼬，数量大约有十几只，正在灌木丛中窸窣活动。这种魂兽攻击性不算特别强，但它们的牙齿却极为锋利，能够轻易咬穿金属。
“十二年的魂兽而已，没什么价值，绕开就行。”一个轻弱却清晰的声音从赵无极身侧传来。是时言，她甚至没有仔细去看，就得出了结论。
啮齿鼬的嗅觉很灵敏，显然已经发现了他们这群不速之客，但它们只是警惕地朝这个方向张望了几下，并未表现出强烈的敌意。
戴沐白闻言，立刻朝着侧方继续挥动虎掌，斩开荆棘，准备绕行。
一边谨慎地向前开辟道路，戴沐白一边有些不解地低声问唐三：“我们为什么要绕着走？不过是十二年的啮齿鼬，顺手杀了就是，还能练练手。”
唐三摇了摇头，低声道：“它们对我们又没有实质威胁，何必徒造杀孽。要是所有魂师都这样的话，多年以后，这森林中还能剩下多少魂兽？生态恐怕会大受影响。更何况，一旦和它们发生战斗，血腥味儿很容易将更强大、更嗜血的魂兽吸引过来。”他解释完，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被赵无极护着的时言，轻声问道：“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时言微微偏了偏头，空洞的目光掠过那些毛茸茸的小东西，给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答案：“啊，不是。因为它们长得……还算可爱。”
唐三：“……”
星斗大森林的植被实在太茂密了，“遮天蔽日”这几个字用来形容它一点也不夸张。层层叠叠的树冠几乎完全遮蔽了天空，想在森林内看到一丝阳光都极为困难。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和腐叶的气息，湿度极大。
在这湿冷环境的影响下，时言的喉咙又开始发痒，忍不住低头咳嗽起来，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
“好了，大家先休息一会儿吧。”赵无极的声音及时响起，令一直精神紧绷的众人稍稍放松下来。
戴沐白迅速将周围一片区域的荆棘和灌木清理干净，弄出一小片可供歇脚的空地。众人各自靠着树木坐了下来，暂时修整，恢复体力。
时言扶着身旁粗糙的树干，咳得越发剧烈，苍白的脸颊因缺氧而泛起不正常的红晕，看上去上气不接下气，连一旁的小舞都看得揪心不已，生怕她下一秒就会喘不过气来。
剧烈的咳嗽终于缓缓平息后，她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又白了几分，仿佛刚才那阵咳嗽耗尽了她本就所剩无几的精力，整个人虚弱得几乎要融入身后斑驳的树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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