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西尔维斯大斗魂场的喧嚣早已散去,旅店走廊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弗兰德在房间外踱步了许久,最终还是轻轻敲响了时言的房门。
门被拉开,时言穿着单薄的睡裙,苍白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张精致的瓷面具。
她似乎还没睡,眼神清明,看到是弗兰德,侧身让他进来。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弗兰德没有坐,只是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沉寂的街道,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组织了很久的语言,此刻却觉得无比笨拙。
“小言……”他终于转过身,推了推眼镜,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些,“今天……斗魂场的事情,你没被吓到吧?”
时言站在桌边,安静地看着他,闻言微微歪了歪头,似乎不太理解这个问题:“只是比赛而已。我们赢了。”
她的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陈述“今天天气还不错”这样的事实。
弗兰德一噎,准备好的安慰话语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顿了顿,换了一种更直接的说法:“我的意思是……那些人……他们死了。就在我们面前。”
他仔细观察着时言的表情,希望能捕捉到一丝一毫的波动,哪怕是恐惧或者后怕也好。
然而,时言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弗兰德,是你让我们参赛的。”她顿了顿,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弗兰德,“你说,可以使用暗器。大师也这么说。我以为,你们在决定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他们会死了。”
她的眼神清澈见底,没有一丝杂质,仿佛在说一个再明显不过的推论。她没有质问,没有不解,只是平静地指出了她所观察到的事实。
决策者是弗兰德和大师,而她只是执行者。既然决策者允许使用致命武器,那么结果自然是预料之中的。
弗兰德张了张嘴,感觉自己被这句话堵得胸口发闷。
他该怎么解释这个世界的复杂和那些上不得台面却不得不为之的算计?在这些面前,时言那纯粹到冷酷的逻辑,像一面镜子,照得他有些无所适从。
更让他心情复杂的是,时言看他沉默,反而开口,用她那缺乏起伏的声线,试图“安慰”他。“没关系。他们杀了很多人,早就能够想到今天的。”
在她看来,这就像是一种因果报应,是再合理不过的结局。
她无法理解弗兰德内心的挣扎和负罪感,只是基于事实给出了她的判断。
“……”弗兰德彻底无言以对。
他看着眼前这个被他从小养大、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女孩,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那道鸿沟。
那不是年龄的差距,而是对生命、对情感认知的根本性不同。
他希望她不被血腥和杀戮困扰,能保持心灵的平静,这是作为抚养者的私心。
可他又不希望她是如此的……淡漠,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在她心中留下痕迹,包括生命消逝的重量。
没人能在她心里留下任何痕迹,哪怕是作为扶养者,最为“父亲”的他。
这种矛盾的心情让他感到一阵无力。
他最终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走上前,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摸了摸时言的头发。触手依旧有些冰凉。
“算了……没事就好。”弗兰德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很晚了,早点休息吧。明天……我们还要赶路。”
时言顺从地点了点头:“好。”
弗兰德转身离开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走廊里昏暗的光线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长,显得有些落寞。
房间里,时言站在原地,看了看关上的房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她不太明白弗兰德刚才那复杂的情绪到底是什么,但她能感觉到他似乎并不像他说的那样“没事”。
不过,既然他说没事,那应该就是没事吧。
她走到窗边,像往常一样,望着窗外的夜空和零星的灯火,很快便将刚才的对话抛在了脑后。
对她而言,那只是生活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与以往任何一天并无不同。
星空依旧沉默,而她内心的荒原,也依旧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