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家老爷子盛明怀的八十大寿,请柬烫金,措辞古雅,受邀者非富即贵,是真正意义上盘踞在金字塔尖的阶层盛会。地点不在酒店,而是在城郊那座占地广阔、戒备森严的盛家老宅。与其说是寿宴,不如说是一场不动声色的权力与资本的巡礼。
出发前,徐振轩站在衣帽间的镜子前,最后整理了一下领带。他选了一套深蓝色暗纹西装,没有过多装饰,剪裁极致合身,衬得他肩宽腰窄,气质清贵沉静,并不输于任何一位世家子弟。只是那微微抿紧的唇线,泄露了他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盛秦穿着香槟色长裙从后面走过来,指尖拂过他挺括的肩线,语气带着她特有的、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慵懒:“紧张?”
徐振轩从镜子里看着她,扯了扯嘴角:“还好。”
盛秦哼笑一声,拿起梳妆台上一个复古精致的胸针,别在他的西装领口。那是一只振翅的仙鹤,用料考究,做工精湛,与她耳垂上同系列的小巧耳钉遥相呼应。
“戴着,辟邪。”她拍拍他的胸口,动作随意,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维护。
徐振轩低头看了看那枚胸针,又看看她,心底那点因未知而产生的滞涩,奇异地被抚平了些。他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走吧。”
盛家老宅灯火通明,古朴与现代交融得恰到好处。侍者无声穿梭,空气里浮动着名贵雪茄、香水与食物的混合气息,交谈声压得极低,却自有一股无形的压力。
徐振轩和盛秦的出现,像一块磁石,瞬间吸引了所有或明或暗的视线。惊讶,探究,审视,玩味……各种目光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笼罩过来。
盛秦恍若未觉,挽着徐振轩的手臂,姿态从容,甚至带着点主场作战的倨傲,与相熟或不熟的人点头致意,介绍徐振轩时,语气平淡自然:“徐振轩,我男朋友。”
徐振轩配合地颔首,微笑,应对得体,不卑不亢。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目光里的衡量——衡量他的身份,他的价值,他是否配站在盛秦身边。
“秦秦,来了。”一个威严中带着温和的声音响起。
盛明怀在子女的簇拥下走了过来。老爷子精神矍铄,穿着一身中式褂子,目光如炬,先是落在盛秦身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宠爱,随即,那目光便转向了徐振轩,锐利,深沉,带着久居上位的压迫感,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灵魂。
“爷爷。”盛秦唤了一声,语气乖巧了些,但挽着徐振轩的手没松。
“盛老先生,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徐振轩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将准备好的礼物奉上。是一方品相极好的老坑端砚,他托了多方关系才寻到,不算最昂贵,但投其所好,重在风雅心意。
盛明怀接过,只瞥了一眼,便递给身后的管家,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淡淡道:“徐先生有心了。”
气氛有瞬间的凝滞。
这时,一个略带轻浮的声音插了进来:“哟,这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徐影帝吧?果然是……一表人才。”说话的是盛秦的一个堂哥盛炜,穿着花哨的西装,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和一丝轻蔑,“听说徐影帝演技精湛,不知道今天这场合,演的是哪一出?”
这话已是极其无礼。
周围瞬间安静了几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带着看戏的兴味。
盛秦脸色一沉,刚要开口,徐振轩却轻轻按了按她的手背。
他抬眼看向盛炜,目光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礼貌的浅笑:“盛先生说笑了。生活不是片场,无需演技。今天我只是作为盛秦的男朋友,来为盛老先生贺寿。”
他不急不缓,声音清晰,既回应了挑衅,又点明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姿态不落下风。
盛炜被他这四两拨千斤的态度噎了一下,脸上有些挂不住,还想说什么,却被盛明怀一个眼神制止了。
“年轻人,沉稳些好。”盛明怀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不知是在说盛炜,还是意有所指。他目光再次掠过徐振轩,然后对盛秦道:“带你朋友去那边见见你父母。”
这算是过了第一关,但也仅仅是“见过”而已。
去见盛秦父母的路上,气氛更加微妙。盛秦的父亲盛建霖身居高位,不苟言笑,只是对徐振轩点了点头,问了句“工作还顺利?”便不再多言。母亲周婉倒是客气,问了些家常,语气温和,但那打量审视的目光,却比盛明怀更加细致和……挑剔。
她能准确地说出徐振轩出道以来的几部重要作品,甚至提到了他获得金梧桐奖的角色,言语间似乎对他颇为了解,但越是这样,越让徐振轩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这不是普通的寒暄,这是一种基于充分调查后的、居高临下的评估。
“演员这个职业,风光是风光,就是不太稳定,而且是非多。”周婉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语气依旧温和,“秦秦这孩子,被我们宠坏了,性子野,以后还要徐先生多包容。”
这话听着是客气,实则句句是软钉子。
徐振轩放在膝上的手微微蜷缩,面上却依旧维持着得体的笑容:“伯母言重了。盛秦很好,能和她在一起,是我的幸运。”
周婉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但那眼神分明写着“但愿如此”。
整个晚宴,徐振轩都像置身于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他周旋在各色人等之间,应对着或真诚或虚伪的问候,回答着或善意或刁钻的问题。他不能出错,不能失态,因为他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更是盛秦的选择。
盛秦一直在他身边,偶尔会在他被围住时,巧妙地将他带离,或者在他被追问时,不着痕迹地接过话头。她像一道屏障,替他挡掉了最直接的恶意,但也无法完全消除那无处不在的、因阶层差异而带来的隔阂与审视。
徐振轩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他和盛秦之间,横亘着的不仅仅是性格和生活方式的差异,还有一道更深、更难以逾越的鸿沟。这道鸿沟,由财富、权势、家族背景和根深蒂固的门第观念共同铸成。
晚宴接近尾声,徐振轩借着去洗手间的空隙,在走廊尽头的露台上透了口气。夜风带着凉意,吹散了他心头的些许窒闷。他看着远处老宅园林里影影绰绰的灯火,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无力感。他可以凭借努力和天赋在娱乐圈站稳脚跟,获得荣誉和尊重,但在盛家这样的庞然大物面前,他那些引以为傲的成就,似乎都变得轻飘飘的。
“这就受不了了?”一个带着戏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徐振轩回头,看到盛秦倚在门框上,手里拿着两杯香槟,递给他一杯。
“还好。”他接过酒杯,抿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
盛秦走到他身边,和他一起看着夜色:“我家就这样,习惯就好。”
徐振轩沉默了一下,问:“你以前带回来的人,他们也这样?”
盛秦嗤笑一声,晃着酒杯:“我带回来过谁?”她侧头看他,月光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轮廓,“徐振轩,你是第一个。”
徐振轩的心猛地一震,转头看她。
盛秦却避开了他的目光,望着远处,语气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怅然的平静:“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觉得你配不上我,觉得我们不是一路人,觉得我只是一时新鲜。”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可他们不懂。”
徐振轩看着她被夜风吹拂的侧脸,看着她眼底那抹复杂的情绪,心底那片因受挫而产生的阴霾,忽然被一道光照亮。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微凉的手指。
“盛秦,”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给我点时间。”
盛秦回过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没有了刚才在宴会厅里的紧绷和克制,只有一片沉静的、仿佛能吞噬一切黑暗的温柔与决心。
“时间?”她挑眉。
“嗯。”徐振轩握紧她的手,目光灼灼,“时间会证明,我徐振轩,不仅能站在镜头前,也能站在你身边。不是以盛家准女婿的身份,而是以我自己的方式,让他们承认,我配得上你。”
他的声音不高,却在寂静的夜色里,清晰地敲在盛秦的心上。
她看着他,看了很久,然后忽然笑了,那笑容不再是漫不经心,而是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明亮的暖意。
她反手扣住他的手指,用力握紧。
“好啊。”她说,眼波流转,恢复了平日里的骄纵,“那我等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