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合上的轻响，像是一道明确的界限，将方才的激烈与混乱彻底隔绝在外。公寓里骤然安静下来，静得能听见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鼓噪，以及心脏沉重而迟缓的跳动声。
宋予珊依旧背对着门口，夕阳最后的余晖将她挺直的脊背勾勒出一道僵硬而孤独的剪影。她没有动，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唯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内心远非表面的平静。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蛋糕的甜香，混合着被打翻的清水浸湿地毯后散发出的、略带潮湿的气息。这两种味道诡异地交织在一起，像是对刚才那场短暂温馨与骤然破碎最直接的讽刺。
她的目光落在茶几上。那里空了一块，原本放着蛋糕盒和那只浅蓝色笔记本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一点水渍和……几根属于雪球的、柔软的白色猫毛。
那几根猫毛，在斜阳下泛着细微的光。
宋予珊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她想起雪球蹭过她脚踝时那柔软的触感，想起它趴在她身边发出满足呼噜声时传递的温暖。那只猫是无辜的，甚至……可能也是他“计划”中的一环吗？用一只乖巧漂亮的宠物，来软化她的心防？
这个念头让她的胃部一阵翻搅，恶心感伴随着更深的寒意涌了上来。她走到茶几旁，抽了几张纸巾，用力擦拭着那片水渍，仿佛要将所有不属于这里的痕迹都彻底抹去。动作带着一种发泄式的狠厉，直到纸巾破碎，沾染上灰色的污迹。
她直起身，环顾这个再次恢复冷清的空间。黑白灰的色调，简洁到近乎苛刻的线条，这里原本是她感到最安全、最掌控自如的堡垒。可现在，每一个角落似乎都残留着入侵的痕迹。
窗台上，那束早已干枯的白色郁金香，花瓣脆弱，颜色黯淡，在暮色中像一抹挥之不去的幽灵。她走过去，伸手想要将它扔进垃圾桶，指尖在触碰到干燥花茎的瞬间，却停顿了。
她想起他第一次送花时的样子，站在夜色里，抱着那束干净的花，眼睛像洗过的星星，声音清润微哑地说：“谢谢姐姐。”
那时的心绪，是带着一丝讶异和不易察觉的受用的。
假的吗？
那些深夜恰到好处的关怀，那些他认真记下她所有喜好并付诸行动的细节，那些他带着奶奶笑容的撒娇和偶尔感性的眼泪……全都是演技吗？
一个二十出头的男生，能有这样天衣无缝、持续数月的演技？
宋予珊烦躁地闭上眼，试图将那张带着泪痕的、惊慌失措的年轻脸庞从脑海中驱逐出去。他最后的崩溃，他那句泣不成声的“只是太喜欢你了”，听起来那样真实，带着滚烫的、少年人独有的绝望和赤诚。
可那本笔记上的字迹，那些早在“相遇”之前就开始的记录，像一根根冰冷的针，扎在她所有的感知和判断上。
信任一旦撕裂，怀疑便如同藤蔓般疯狂滋生，缠绕住每一个回忆的片段，将原本温暖的底色染上阴谋的灰暗。
她走到沙发边坐下，身体深处涌上一股巨大的疲惫。不是身体的累，而是心神的耗竭。她抬手揉了揉眉心，指尖却仿佛又感受到另一份触感——是那天晚上，在生日烛光下，她终于主动伸出手，轻轻回握了他一下。他的手指先是微微一僵，随即紧紧包裹住她的，温暖而用力，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时，她心里在想什么？好像是……“这个男孩，或许真的不一样。”
讽刺至极。
空气中仿佛还萦绕着他唱歌时那把低柔磁性的嗓子留下的余韵，还有他身上淡淡的、像是洗衣液混合着阳光的味道。这些无形的“余温”，此刻却像无形的蛛网，缠绕着她，让她无法彻底清静。
夜色逐渐浓重，吞没了最后一丝天光。宋予珊没有开灯，任由自己沉没在黑暗里。
她需要这黑暗，需要这绝对的安静，来厘清纷乱的思绪，来重新筑起被动摇的边界。
可是，那些温暖的记忆碎片，那些被他悉心照顾的瞬间，如同顽固的余烬，在冰冷的真相之下，依然散发着微弱却无法忽视的温度。
这温度，比直接的背叛，更让人心乱如麻。
她输掉的，似乎不只是一段刚刚萌芽的感情，还有对自己判断力的笃信，以及对“真实”的认知。
房间里，只有她的呼吸声，一声，又一声，在空旷和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孤独。那场由精心算计开始的相遇，最终留下了一地狼藉的猜疑，和这挥之不去的、恼人的余温。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