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重审判4

肯萨尔格林公墓的湿气似乎黏在了推理先生和真相小姐的衣襟上，久久不散。他们没有返回苏格兰场，而是按照莱斯特警督提供的地址，让马车驶向了布鲁姆斯伯里区一处安静的街角。

伊莱贾·斯托博士的住所与他皇家化学学院成员的身份相符——一栋外墙爬满常春藤的联排别墅，门牌是光亮的黄铜。应门的是一位神情谨慎的老管家，将他们引至一间充斥着书籍和化学仪器气味的书房。

斯托博士已换下葬礼上的黑色礼服，穿着一件略显陈旧的深色便装，但脸上的疲惫依旧。他请他们坐下，动作从容，看不出丝毫被侦探找上门来的慌乱。

“请节哀，斯托博士。”真相小姐率先开口，声音温和，目光却细致地扫过书房内的陈设——整齐排列的文献，一尘不染的实验台，以及书桌正中央一幅装在银质相框里的、一位笑容明媚的年轻女子画像。那是汉娜。

“谢谢。”斯托博士的声音低沉，带着恰到好处的沙哑，“我知道你们为何而来。关于雷金纳德爵士的死……我很遗憾，以这种方式。”他措辞谨慎，如同在斟酌化学公式。

“我们理解您与爵士之间有过节，”推理先生开口，语气是公事公办的冷静，“例行公事，我们需要了解您案发当晚，也就是周二晚上的行踪。”

斯托博士点了点头，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问题。“周二晚上，我在皇家研究院有一场预定的讲座，主题是神经化学物质的传导机制。讲座从晚上七点半开始，九点半结束，中间有大约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

“整个期间，您都在研究院内？”推理先生追问。

“是的。”斯托博士的回答没有一丝迟疑，“讲座内容很专业，听众中有不少同行，休息时我们也在走廊旁的休息室继续讨论。格拉斯哥大学的怀特教授，研究院的几位助理，都可以作证。”他甚至在便签纸上流畅地写下了几个名字，字迹清晰工整。

推理先生接过便签，看了一眼，未置可否。他的目光转向书桌角落一个精巧的、正在缓慢运作的蒸馏装置，里面有一种无色的液体正在被提纯。

“很抱歉在这种时候打扰。”真相小姐适时地说，她的视线与斯托博士短暂接触，带着一丝同情，但更深处是评估，“我们只是需要排除所有可能性。”

“我明白。”斯托博士微微颔首，脸上是混合着悲伤与理解的坦然，“法律程序，我尊重。只希望……真凶能早日伏法。”

离开斯托博士的家，重新坐上马车时，伦敦的雾气已然加深。

“他太冷静了。”真相小姐望着窗外流逝的街景，轻声说。

“一个有教养的、善于控制情绪的人。”推理先生平淡地回应。

“或者说，一个准备好了一切答案的人。”

马车在苏格兰场门口停下。当他们走进莱斯特警督的办公室时，警督正等着他们，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失望和“早知如此”的神情。

“我猜，你们刚从斯托博士那里回来？”警督说，“不用问了。就在你们去的时候，我的人已经核实了他所说的一切。”

他将一叠文件推到他们面前。

“斯托博士的不在场证明，”警督的语气带着如释重负的确定，“比银行金库的门还要坚固。”

苏格兰场的办公室内，煤油灯的光晕在堆积如山的卷宗上摇曳。莱斯特警督将一叠文件放在桃花心木办公桌上，纸张边缘整齐得像用尺子量过。

“斯托博士的不在场证明，”警督的语气像是在宣读一份无可争议的科学报告，“无懈可击。”

推理先生从窗边转过身，雾气在玻璃上凝结成细密的水珠。真相小姐放下手中那杯早已凉透的茶，目光轻轻扫过那叠文件。

“案发时间锁定在晚上八点至八点十五分，”莱斯特警督翻开最上面的一份文件，“法医的结论。”

他又抽出另一份报告：“当晚七点半开始，布鲁姆斯伯里区突发浓雾。气象厅的记录。”

推理先生无声地走近，手指沿着摊开在桌面的伦敦地图移动，从皇家研究院到雷金纳德爵士宅邸的路线在灯下泛着微光。

“我们做了测试，”警督继续说道，“最好的车夫，最快的马车，模拟当晚的雾况。单程二十四分钟，往返超过四十八分钟。”

真相小姐拿起交通实测报告，指尖在某个时间节点上停顿了一下。纸张翻动的声响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最关键的是这些。”莱斯特警督将最后一叠证词推到他们面前，“皇家研究院的三名工作人员，还有格拉斯哥大学的怀特教授——证词完全一致。斯托博士在讲座休息期间，一直在休息室讨论‘神经传导物质’的问题。”

办公室里只剩下煤油灯芯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物理上不可能。”莱斯特警督总结道，双手一摊，“斯托博士当时确实在几英里外。”

推理先生的目光从地图上抬起，与真相小姐的视线短暂相接。她的眼中没有质疑，只是静静地将报告放回桌面。

“这些证词，”推理先生的声音平稳，“您都核实过了？”

“每一个字。”警督肯定地点头，“怀特教授甚至记得斯托博士右手背上有块墨迹。这种细节，假不了。”

真相小姐走到书架旁，手指无意识地划过书脊。“一场关于神经化学的讲座，”她轻声重复，“在命案发生时。”

“不仅如此，”莱斯特警督补充道，“演讲内容极其专业，逻辑严密。完全没有中途离开的迹象。”

推理先生走向壁炉，火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跳动。他的背影在摇曳的光影中显得格外静默。

“那么，”他最终开口，声音低沉，“我们确实找错了方向。”

真相小姐端起茶杯，发现凉茶不知何时已被换成热气腾腾的新茶。她看向推理先生的背影，他依然凝视着火焰。

“警督，”推理先生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然斯托博士的嫌疑可以排除，还有谁希望雷金纳德爵士死？”

莱斯特警督深吸一口气：“詹姆斯·惠特克，爵士的助手——他的住处发现了鸦片酊，而且案发前他与爵士发生过争执。”

真相小姐轻轻放下茶杯，瓷器与木质桌面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的目光与推理先生的再次相遇，这一次，两人的眼神都暗了一下。

窗外的雾更浓了，而案件的走向，正在无声地转向另一个方向。

下篇累计50赞更，有什么想法可以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