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荒原

佳欣视角：

深秋的风卷着枯黄的梧桐叶，扑打在初三（二）班的窗户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佳欣笔尖悬在数学试卷最后一道解析几何题上，已经停滞了快十分钟。纸张上，抛物线与椭圆的线条交织成一张密网，可她的视线却总不自觉地飘向斜后方——那个曾经永远堆满零食袋、草稿纸，还会偷偷用手肘碰她，塞给她温热奶茶的座位，如今只剩下一本摊开的、边缘都积了薄灰的《五年中考三年模拟》。

她记得以前，每到这种解不出题的时刻，夹带会忽然把脑袋从桌肚里探出来，校服领口歪着，露出一小片白皙的锁骨，眼睛亮晶晶的，像偷藏了星光：“佳欣，这题……你给我讲讲？我爸公司那个张叔叔说，要是我数学能稳定在72，他就带我去日本看漫展。”那时佳欣会把自己的草稿纸推过去，笔尖点在关键的辅助线上，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清晰：“你看这里，设参数方程，利用极坐标转化……”阳光透过窗户，在夹带微蹙的眉尖投下一小片光晕，她听得认真时，睫毛会像小扇子一样轻轻颤动。

可现在，那片光晕消失了。

佳欣重新把目光钉在试卷上，却发现大脑像被抽走了所有润滑油的齿轮，干涩地卡着。她想起初二分班时，她攥着成绩单，在走廊里找到刚结束学生会会议的夹带。那时夹带穿着学生会的红马甲，额角还有薄汗，看到她，眼睛瞬间弯成月牙：“佳欣！你也在二班！太好了，以后放学又能一起走了！”那天傍晚的风是暖的，吹得两人校服的衣角都轻轻摆动，她甚至能闻到夹带发间淡淡的栀子花香水味——是她偷偷用姐姐的香水喷的。

可现在，那香味也消失了。

她猛地把笔按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前排的同学疑惑地回头看了她一眼。佳欣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橡皮，碎屑簌簌落下。她想起自己那天偶然碰到夹带，在楼梯间的话，像淬了冰的针，一句句扎进耳朵里：“夹带，你别总想着靠家里！我不一样，我只能靠自己考上好大学！”那时夹带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却只挤出一句：“佳欣，我不是……”

“不是什么？”她当时像被嫉妒和自卑烧红了眼，步步紧逼，“不是仗着家里有钱，就觉得什么都能买到？连友情都能吗？”

后来的记忆是模糊的，只记得夹带猛地推开她，转身跑上楼梯，马尾辫甩得像要折断，还有那句被风吹散，却又清晰地钉进她心里的话：“佳欣，你根本不懂……”

不懂什么呢？佳欣现在也不懂。她只知道，自从夹带请了长假，她的生活就像被按了静音键的电影，所有色彩都在褪色。以前她总觉得，夹带有父母铺路，考不考得上好高中都无所谓，自己只要拼命学就行。可现在，没有了那个会在她熬夜刷题时，偷偷点奶茶外卖的人；没有了那个会在她被老师批评后，拉着她去操场跑道上一圈圈疯跑的人；没有了那个会把所有秘密都分享给她的人……她连拿起笔的力气都快没了。

手机在桌肚里震了一下，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摸出来，屏幕亮起，却是班级群里的作业通知。她手指划过通讯录，停在“夹带”的头像上——那是她们一起去游乐园，在旋转木马前拍的，两人都笑得没心没肺。她盯着那个头像，指尖冰凉，输入框里删删改改，最终只留下一个“在吗”，却怎么也按不下发送键。骄傲像一层坚硬的壳，裹住了她所有的悔意，让她连一句“对不起”都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