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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凝滞的空气中一点点流逝。
司徒幽维持着挑眉示意的姿态,等待着。而降魔,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又像是在进行一场极其艰难的内省,始终低着头,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只有他微微起伏的胸膛和偶尔无意识攥紧(尽管被绑着)的拳头,显示着他内心的波涛并未真正平息。
司徒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她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拒绝沟通的鸵鸟样子,心头那点因他罕见颓丧而升起的细微涟漪,很快就被一种“果然还是这么别扭”的无奈和一丝火气所取代。
行,不说话是吧?
跟她比耐心?
司徒幽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冷意的弧度。她不再看他,目光随意扫过狼藉的房间,最终落在一张幸免于难的小几上,上面有一套还算完整的茶具,茶壶里的水甚至因为之前魂力余波的震荡而尚有余温。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旁若无人地取过一只干净的茶杯。指尖魂力微吐,壶中的水瞬间被加热至滚沸。
她优雅地提起茶壶,水流如练,注入杯中,带起氤氲的热气和清雅的茶香(这茶叶显然不如她送千钧的,只是司徒家待客的普通货色)。
然后,她就在被捆得结结实实、正处于人生最憋屈时刻的降魔斗罗面前,慢条斯理地,端起了茶杯。
她先是轻轻吹了吹浮沫,然后小口地啜饮起来。姿态闲适,动作优雅,仿佛置身于清雅茶室,而非这片刚刚经历过“大战”的废墟,更仿佛对面那个被绑在椅子上的大活人不存在一般。
“……”
降魔原本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试图整理那些混乱不堪的思绪。
然而,那清晰的倒水声、吹气声、以及随后响起的、细微的啜饮声,像是一根根细针,不断地刺探着他紧绷的神经。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正好看到司徒幽微微眯起眼,似乎对茶水的味道还算满意,又轻轻抿了一口的模样。
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冲上头顶!
他在这里被捆得像待宰的羔羊,内心经历着狂风暴雨般的煎熬,她倒好?!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在他面前喝茶?!!
刚才那点颓丧和自怜瞬间被这股邪火烧得一干二净!
“司徒幽!”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他妈到底什么意思?!”
司徒幽放下茶杯,杯底与托盘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终于再次将目光落在他身上,湖蓝色的眼眸里一片坦然,甚至还带着点无辜的疑惑:
“七供奉这话从何说起?我口渴了,喝杯茶而已。难道这也要经过您的批准?”
她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彻底点燃了降魔的怒火。
“你绑着老子,然后在老子面前喝茶?!你这是在挑衅!!”他奋力挣扎了一下,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挑衅?”司徒幽微微歪头,语气带着点玩味,“我只是在做一件很平常的事。是七供奉自己心不静,看什么都像挑衅吧?”
“我心不静?!要不是你把我绑成这样,我能不静吗?!”
“哦?”司徒幽挑眉,“那请问,是谁先不由分说闯进我的房间,动手动脚,打砸东西的?我这是正当防卫,顺便……请七供奉冷静一下。”
“我那是……”降魔语塞,随即更加恼怒,“我那是要问你话!”
“我现在不是在听吗?”司徒幽摊了摊手,“是七供奉自己迟迟不肯说,难道还要我泡好茶,焚上香,求着您说吗?”
“你!!!”降魔气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这女人颠倒黑白的本事十几年不见简直登峰造极!“你把我捆着!这叫‘听’?!”
“这样听得更专注。”司徒幽面不改色,“免得七供奉又像刚才那样,情绪失控,破坏公物。千钧哥赚钱也不容易,总不能每次都让他替你赔。”
“你少提我哥!”降魔怒吼,一想到哥哥刚才那“见死不救”果断关门的行为,他就心塞,“这是我们之间的事!”
“我们之间?”司徒幽终于收起了那副无辜的表情,眼神微冷,“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说的吗?不过是你莫名其妙冲进来发了一通脾气,然后被我制服了而已。”
“我莫名其妙?!司徒幽你讲点道理!是你先消失十几年!”
“我说了,我有我的理由。”
“什么理由?!你说啊!”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就凭……就凭……”降魔“就凭”了半天,却发现除了那点他自己都还没完全理清、羞于启齿的感情外,他竟然找不到一个能理直气壮质问她的立场,这让他更加暴躁,“就凭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就凭……就凭我找了你十几年!”
最后那句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将自己最脆弱一面暴露出来的绝望。
司徒幽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和那双眸子里几乎要溢出来的痛苦,握着茶杯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但她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带着点刻意的冷淡:
“所以呢?你找到了。然后呢?把我绑回武魂殿?还是像现在这样,把我困在这里,逼问一个你未必想听的答案?”
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捆在椅子上的他,湖蓝色的眼眸深邃如寒潭:
“千古临降,你究竟是想知道我为什么离开,还是仅仅无法接受……我离开了你这件事本身?”
一句话,如同最锋利的云丝线,精准地切中了他内心最深处、连他自己都不敢直视的核心。
降魔猛地怔住,所有到了嘴边的反驳和怒吼,都卡在了喉咙里,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能呆呆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片冰冷的、仿佛能冻结一切的湖蓝。
房间内,再次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声,以及那杯尚未完全冷却的茶,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苦涩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