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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烈的互怼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一片被言语灼伤过的寂静沙滩。
降魔被司徒幽最后那句直刺心底的话问得哑口无言,所有强撑起来的愤怒和桀骜都在瞬间土崩瓦解。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地靠在椅背上,尽管身体依旧被紧紧束缚着,但那挣扎的意图已然消失。
他低垂着头,黑色的长发——之前被倒吊时就已经散乱,此刻更是如同失去了光泽的瀑布,凌乱地披散下来,几缕发丝甚至遮住了他紧闭的双眼和紧抿的、透露着倔强与脆弱的嘴唇。
灯光在他头顶投下阴影,将那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勾勒得更加清晰,却也莫名地为他增添了几分……可怜的、被遗弃般的气息。像一头受了伤、却不知该如何舔舐伤口,只能将自己蜷缩起来的大型猛兽,收敛了所有利爪与尖牙,只剩下无措与茫然。
司徒幽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这副模样。
她见过他嚣张跋扈的样子,见过他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的样子,见过他修炼时专注认真的样子,也见过他刚才怒火冲天、恨不得撕碎她的样子。
却唯独,很少见到他如此……沉寂落寞的模样。
印象里,似乎只有很小的时候,他因为修炼出错被长辈责罚,一个人偷偷躲在训练场角落时,才会流露出一点点类似的情绪,但很快又会被新的顽皮所覆盖。
此刻的他,褪去了所有“降魔斗罗”的光环和“千古临降”的伪装,仿佛又变回了那个会因为她的离开而不知所措的少年。
她的心,像是被最细微的云丝线轻轻勒了一下,泛起一阵密密的、陌生的酸胀感。
鬼使神差地,她向前迈了一步,靠近了他。
然后,她伸出了手。
指尖微凉,轻轻地、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抬起了他低垂的下巴,迫使他不得不面对自己。
降魔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要挣脱,但那触碰他下颌的指尖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让他动弹不得。他被迫抬起脸,撞入了那片他思念了十几年、此刻却近在咫尺的湖蓝色眼眸中。
他的眼睛因为之前的情绪激动而有些泛红,眼眶甚至带着些许湿润的痕迹(他绝不会承认那是委屈的泪水),那双总是燃烧着火焰的红色眸子里,此刻只剩下迷茫、受伤,以及一种……如同被雨水打湿的、无家可归的大狗狗般的眼神,直勾勾地、带着点依赖和控诉地望着她。
司徒幽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看着他那双眼睛,看着里面清晰地倒映出自己的身影,看着那毫不掩饰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情感。一个她或许早已有所察觉,却始终不愿、或者说不敢去深想的念头,在此情此景下,变得无比清晰,呼之欲出。
她凝视着他的眼睛,声音很轻,却像是一块巨石投入了他心湖,掀起了滔天巨浪:
“千古临降……”
她顿了顿,仿佛在确认什么,然后,用一种近乎叹息,却又带着一丝了然和复杂难辨的语气,缓缓地、清晰地说道:
“你……喜欢我。”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一个笃定的、剥开了所有层层伪装和互相伤害后,得出的最直白、也最核心的结论。
“……”
降魔的瞳孔,在听到这四个字的瞬间,骤然放大到了极致。
他所有的思维,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一刻停滞了。
像是隐藏了十几年、连自己都不敢正视的秘密,突然被人如此直白地、血淋淋地摊开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那双望着她的红色眸子里,瞬间涌上了更加复杂汹涌的情绪——有被戳穿的惊慌,有无处遁形的羞窘,有长久压抑后骤然释放的酸楚,更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破罐子破摔的解脱。
他喜欢她。
从很久很久以前,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就喜欢了。
所以才会那么喜欢逗她,惹她生气,只想让她那双漂亮的蓝眸里映满他的影子。
所以才会在她离开后,发了疯一样地寻找。
所以才会在重逢时,失控到无法自已。
所有的愤怒,不甘,委屈,执念……其最深处,都源于这两个字。
喜欢。
他被绑在椅子上,无法动弹,只能被迫承受着她审视的目光和这直击灵魂的审判。
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清冷精致的脸庞,看着她眼中那片仿佛能看穿一切的湖蓝,最终,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极其缓慢地、几乎微不可查地……
闭上了眼睛。
这是一种默认。
一种无声的、缴械投降般的承认。
是的,我喜欢你。
喜欢你很久了。
久到,已经成了习惯,成了执念,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
司徒幽看着他闭上眼,那长长的、因为湿润而显得格外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如同风中蝶翼,脆弱而易碎。
她抬着他下巴的手指,没有松开,反而无意识地微微收紧了些许。
空气中,弥漫开一种截然不同的、旖旎而又紧绷的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