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最终驶离了崎岖的山路，拐进了一条被茂密树冠遮盖、几乎难以辨认的废弃伐木道。车轮碾过厚厚的落叶和断枝，发出窸窣的声响，四周是原始森林特有的、带着草木腐烂气息的静谧。
苏清暖将车停在一处被藤蔓和巨石半掩着的、看起来像是猎人废弃木屋的前面。
“今晚在这里落脚。”她熄了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这里残留着一些顾宴之早年布置的干扰场，能暂时屏蔽常规扫描。”
我们下了车，走进那间低矮简陋的木屋。里面布满灰尘和蛛网，只有一张破旧的木桌和几张歪斜的板凳，角落里堆着些干草。
苏清暖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她利落地清理出一块地方，又从车上拿下来一些压缩食物和水。
我们席地而坐，就着冷水啃着干硬的压缩饼干。气氛有些沉闷，只有咀嚼声和屋外偶尔传来的鸟鸣。
“现在，可以告诉我更多了吗？”我打破沉默，看向苏清暖。经历了生死逃亡和世界观颠覆，我迫切地需要更多信息来拼凑出完整的图景。
苏清暖喝了一口水，目光落在跳跃的尘埃上，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位面管理局……你可以理解为一个跨维度的秩序维护组织。”她缓缓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木屋里显得格外清晰，“他们监控着无数像我们这样的‘故事世界’，确保其按照既定的‘核心剧情’发展，维持着某种宏观的……能量稳定。”
“核心剧情？就像我和顾宴之必须对立，你和顾宴之必须相爱？”我忍不住插嘴，带着讽刺。
“那是系统层级强化的‘主线’，是为了最大化汲取‘戏剧冲突’能量而设定的。”苏清暖点了点头，“但位面管理局关注的是更底层的东西——世界基石的存在逻辑，关键节点的不可变动性。比如，顾宴之作为‘锚点’必须存在，这个世界的基本框架不能崩塌。”
“那他们为什么要清除我？就因为我是‘变量’？”
“因为你的存在，动摇了‘锚点’。”苏清暖看向我，眼神严肃，“顾宴之是这个世界的稳定器，他的行为模式、情感归属，在无数次轮回中都有大致的‘设定’。而你的出现，你与他建立的‘契约’，让他产生了巨大的、不可预测的偏离。这种偏离如果持续下去，可能会损伤这个世界的根基，这是位面管理局绝对不能容忍的。”
所以，我不仅是系统的病毒，更是位面管理局眼中的“世界毁灭者”前兆？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那……执行者呢？”
“位面管理局的武装力量。”苏清暖的语气带着深深的忌惮，“他们被赋予了极高的权限，可以使用超越当前世界规则的力量，执行‘清理’和‘矫正’任务。冰冷，高效，没有感情，如同规则本身。”
我想起那些戴着白色面具、动作非人的身影，心底发寒。
“顾宴之……他能对抗他们吗？”这是我最关心的问题。
苏清暖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正面抗衡，很难。执行者代表的是更高维度的规则力量。顾宴之再强，也受限于这个世界的框架。他能做到的，是利用规则漏洞，进行干扰、拖延，或者……像这次一样，付出巨大代价进行屏蔽和转移。”
付出巨大代价……那声爆炸……
我的心再次揪紧。
“你们……是怎么成为‘盟友’的？”我换了个问题。原书男女主联手对抗“天道”，这剧情也太魔幻了。
苏清暖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近乎苦涩的笑容。
“因为我受够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沉重的力量，“你经历过被系统操控，身不由己的感觉。而我，经历过无数次。每一次轮回重置，我的记忆会被清洗，然后再次扮演那个‘善良、坚韧、最终会和顾宴之相爱’的苏清暖。”
“起初几次，或许是新鲜的。但十次、百次、千次……看着同样的人，经历同样的事，说出同样的话，就像被困在一场永不醒来的噩梦里。那种虚无和绝望，你能想象吗？”
我看着她眼中深藏的疲惫和痛楚，默默摇了摇头。我无法想象。
“直到某一次轮回，顾宴之找到了我。”苏清暖的眼神亮起一丝微光，“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让我短暂地保留了上一次轮回的记忆。那一刻，我才知道，我不是唯一的‘觉醒者’，更不是心甘情愿的演员。”
“他告诉我他的计划，告诉我关于‘变量’的可能性。我们达成了合作。在后续的轮回中，我表面上依旧扮演着女主，暗地里则协助他寻找打破轮回的方法，并在他引入‘变量’——也就是你之后，负责接应和掩护。”
原来如此。所以顾宴之身边，一直有一个隐藏在剧情之下的盟友。
“那次宴会，我‘陷害’你……”
“那是计划的一部分。”苏清暖接口道，语气平静，“我需要一个合理的、与你对立的原因，来降低系统和后来可能介入的位面管理局的警惕。顾宴之的维护，以及后来宣布你为‘未婚妻’，都是为了将矛盾公开化、激烈化，更快地引蛇出洞，消耗系统的力量。”
一切都有了解释。那些看似巧合和冲突，背后都是精心的算计和布局。
我感觉有些窒息。我一直活在别人设定的剧本里，连反抗都可能是剧本的一部分。
“所以，我从头到尾，都只是一颗棋子，对吗？”我的声音有些干涩，“是顾宴之用来打破轮回的工具。”
苏清暖看着我，目光中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坦诚：“最初是的。对于顾宴之而言，在无数次的轮回和对抗中，个体的情感几乎是奢侈品。他唯一的目标，就是打破枷锁。”
她顿了顿，话锋却微微一转：“但是，林晚晚，人是会变的。尤其是在面对‘变量’的时候。”
我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她。
“顾宴之他……或许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苏清暖的眼中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他在你身上投入的关注和……保护，已经远远超出了对待一个‘工具’的范畴。否则，他不会在最后关头，宁愿自己陷入险境，也要确保你安全离开。”
我的心猛地一跳，像是有根弦被轻轻拨动。
那些纵容的维护，那个反客为主的吻，那句“我的未婚妻”，还有他最后决绝的眼神……真的都只是演技和算计吗？
我不敢深想。
木屋里再次陷入沉默。夕阳的余晖透过木板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我甩开那些纷乱的思绪，回到现实的问题。
“等。”苏清暖站起身，走到窗边，警惕地观察着外面，“等顾宴之的消息，或者……等执行者找到我们。同时，我们需要想办法联系上顾宴之可能留下的其他后手。”
她转过身，看着我，眼神坚定：“林晚晚，既然你选择了留下，选择了成为‘共犯’，那么从现在起，你不再是被保护的变量，而是并肩作战的战友。我们需要你的力量。”
“我的力量？”我茫然，“我有什么力量？”
“你来自世界之外，你的思维不受这个世界的固有逻辑完全束缚。你的‘变量’特质，或许能让我们看到一些被我们忽略的，打破僵局的关键。”苏清暖认真地说，“而且，别忘了，你和顾宴之之间，还有‘契约’。”
契约……那份单方面强制激活的《守护者契约》。
我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心口。那份契约，除了保护和义务，是否还隐藏着其他的联系？
夜幕缓缓降临，森林陷入了更深的黑暗。
我和苏清暖，这两个因为同一个男人而被命运捆绑在一起的女人，在这间与世隔绝的林中木屋里，暂时获得了喘息之机。
前路依旧迷茫，危机四伏。
但我知道，我已经踏上了这条无法回头的路。
无论顾宴之是死是活，无论我是棋子还是战友，我都必须走下去。
为了生存，也为了……亲眼见证，这个被无数枷锁束缚的世界，最终能否获得真正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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