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工坊的门在身后合拢,将那片奢靡的香氛与令人窒息的沉默彻底隔绝。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落在容胭身上那袭香槟色套装上,却泛不起丝毫暖意。
她步履未停,高跟鞋踩在干净的石板路上,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声响。
她没有回头。
也不需要回头。
她能想象出沈皓宇此刻的样子——失意,落寞。
那个永远从容、永远掌控一切的沈二公子,将第一次尝到被彻底剥离掌控的滋味。
那种滋味,一定很像她当年在潮湿肮脏的巷口,看着最后一个馒头被野狗叼走时的无力。
街角,一辆低调的黑色跑车无声地滑到她身边。
她拉开车门坐进去,车内弥漫着另一种冷冽的,带着些许药感苦味的气息,与工坊里的甜美馥郁截然不同。
驾驶座上,沈辞没有立刻发动车子。
他侧过头,阴郁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仔细地、虔诚地膜拜,像是在确认什么。
沈辞“他碰你了?”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种压抑的、神经质的紧绷。
容胭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揉了揉刚才被沈皓宇攥得生疼的手腕,那里还留着一圈清晰的指痕。
她懒得掩饰,也无需在沈辞面前掩饰。
容胭“重要吗?”
她语气淡漠。
沈辞的呼吸骤然急促了一下,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猛地倾身过来,带着那股苦冽的气息,伸手想要触碰她手腕上的红痕,动作却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虔诚的颤抖。
沈辞“他弄伤你了……”
他的声音低哑,眼底翻涌着心疼与暴戾交织的复杂情绪。
沈辞“我不会放过他……”
容胭睁开眼,偏头避开他的触碰,目光平静无波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写满偏执的脸。
容胭“开车。”
两个字,没有任何情绪,却比任何命令都有效。
沈辞的动作顿住,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要将她吞噬,又像是害怕被她丢弃的小兽。
最终,他还是缓缓坐回了驾驶座,发动了引擎。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
沈辞“姐姐,”
沉默地开过两个路口后,沈辞再次开口,声音低了许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乞求。
沈辞“你现在……只有我了。”
容胭没有回应,只是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
城市的繁华像一场流动的盛宴,而她,曾经是连站在窗外窥探都没有资格的乞丐。现在,她置身其中,却依然感觉不到归属。
沈皓宇以为她找到了新的梯子。
并没有。
容胭“去镜湖。”
她忽然开口,报了一个地址。
那是沈家名下的一处高端私人会所,也是沈皓宇平日里最常去的地方之一。
沈辞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侧脸线条绷得僵硬。
沈辞“去那里做什么?”
容胭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愉悦的弧度。
容胭“去还样东西。”
镜湖会所,顶层的露天平台。
沈皓宇坐在惯常的位置上,面前摆着几瓶酒。
他试图用酒精麻痹自己,但容胭最后那句话,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
容胭“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那个人,是你啊。”
从一开始,她看重的不是他这个人,可能带来的利用价值。
她步步为营,精心算计,连他教她的那些虚与委蛇、那些玩弄人心的手段,她都学得青出于蓝,最后,用在了他的身上。
真是……讽刺。
他并不是毫无察觉,却甘之如饴,愿意沉沦。
电梯门“叮”的一声轻响。
沈皓宇下意识抬眼望去。
然后,他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容胭走了进来,依旧是那身香槟色的套装,在傍晚的风中衣袂飘飘。
只不过有一件碍眼的白色西装,不合身,却被她衬得很矜贵。
她身边,站着沈辞。
那个他从来都看不上的私生子,此刻正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态站在她身侧,阴郁的目光带着挑衅。
他们径直走了过来。
沈皓宇连呼吸都忘了,她回来了吗...?
沈皓宇“胭胭。”
容胭的视线扫过沈皓宇面前的酒瓶,和他略显凌乱的领口,眼神里没有胜利者的得意,也没有丝毫旧情。
只有一片彻底的、冰冷的漠然。
沈皓宇很少这样失控。
容胭“皓宇,”
她开口,声音依旧悦耳,却像裹着冰碴。
沈皓宇抬起眼,瞳孔微微颤抖,眼中似有希冀和渴求。
容胭“有样东西,之前忘记还给你了。”
她说着,从随身的手拿包里,取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
沈皓宇认得那个盒子——里面是他曾经随手送给她的一条钻石手链,当时只觉得这价值连城的玩意,勉强配得上她雪白的手腕。
容胭将盒子轻轻放在他面前的桌上,动作轻描淡写,像在丢弃一件垃圾。
容胭“物归原主。”
她说完,甚至懒得等他回应,便转头看向沈辞。
容胭“我们走吧。”
沈辞紧紧跟在他身后,转头看向沈皓宇,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带着疯狂和胜利意味的笑容。
沈辞“二哥,”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
沈辞“看来,你给的梯子,不够高,也不够稳。”
沈皓宇没有动。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个被遗弃在桌上的丝绒盒子。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两道消失在电梯口的背影,握着酒杯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微微颤抖。
不是愤怒,不是不甘。
是一种更深沉的,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的冰冷。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半是玩笑半是试探地问她。
沈皓宇“容胭,你跟我在一起,到底是为了什么?”
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
她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唇角,眼波流转,媚意横生,说。
容胭“当然是为了……把你拉下神坛啊,我的二公子。”
原来,那不是情话。
是她少有的实话。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