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域深处，废弃的剧院观众席积着厚厚的尘埃，破败猩红的天鹅绒座椅如同凝固的血块，无声地诉说着死寂。唯有舞台之上，几束惨白的光不知从何而来，勉强切割开浓稠的黑暗，照亮中央对峙的两人。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霉菌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简长生站在这惨白光圈的正中，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被这诡异的氛围冻僵。他死死盯着几步开外的陈伶，那个他追踪、缠斗了不知多少岁月，恨不能食肉寝皮的宿敌。陈伶还是那副鬼样子，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长风衣，衬得脸色愈发苍白，薄唇抿着一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像是冰封湖面上偶然泛起的一丝涟漪，底下却是彻骨的寒。他手里把玩着一把老式的左轮手枪，黄铜色的弹巢在冷光下偶尔反射出刺眼的光斑，那枪口有意无意，总对着简长生的方向。
简长生的右手垂在身侧，指节捏得发白，指尖几乎要掐进掌心里。他体内力量暗涌，只待一个契机，便能爆发出撕裂一切的攻击。杀了陈伶，或者被他杀。这本该是今夜唯一的结局，像过去无数次交锋一样，只是这次，或许能分出一个真正的生死。
然而，一个冰冷、毫无情绪波动，仿佛直接在他脑髓深处响起的声音，阻断了一切。
【叮！检测到宿体强烈生存意愿及与目标人物‘陈伶’极高羁绊值，终极攻略系统强制激活。】
【新手引导任务发布：请宿主向目标人物‘陈伶’进行深情告白。】
【任务时限：三分钟。】
【任务奖励：生存时长 24小时。】
【失败惩罚：即刻抹杀。】
简长生的瞳孔骤然收缩。
什么玩意儿？生存意愿？他妈的他现在唯一的意愿就是拧断陈伶的脖子！羁绊值？那是血海深仇！还有这鬼畜的任务……告白？向陈伶？！
一股荒谬绝伦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他几乎要站立不稳。他试图调动力量，试图张嘴怒骂，试图用眼神将陈伶千刀万剐，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了，除了细微的颤抖，他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按照自己的意志抬起。
“嗬……”他喉咙里挤出半声破碎的气音，像是濒死野兽的呜咽。
陈伶显然察觉到了他的异样。那双深潭似的眼睛微微眯起，枪口抬了抬，精准地瞄准了简长生的眉心。冰凉的死亡触感隔着空气蔓延过来。陈伶偏了偏头，语气带着点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怎么，自知死到临头，连遗言都吓得说不出来了？”
那脑内的系统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倒计时：【02:59、02:58……】
抹杀两个字，像两座冰山轰然撞进他的意识海，激起灭顶的恐惧。他毫不怀疑这诡异东西的真实性，那种源于灵魂本能的战栗做不了假。
完了。
简长生眼前阵阵发黑。死，他并不十分惧怕，从踏上这条路开始，他早有觉悟。可若是这样不明不白地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抹杀”，还是在他最痛恨的仇敌面前，以这样一种屈辱到极点的方式……
不甘心！滔天的不甘心几乎要将他撑爆！
【02:30、02:29……】
时间在一秒秒流逝，死亡的气息越来越近。
陈伶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修长的手指搭上了扳机，那细微的“咔哒”声在死寂的剧院里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就在这时，那股束缚简长生喉咙的力量陡然一松。
他几乎是呕出灵魂般，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声音，每一个字都浸透着血泪和屈辱：“陈……陈伶……”
陈伶挑眉，扣住扳机的手指微微一顿，似乎想听听他还能说出什么。
简长生闭上眼，不敢看陈伶此刻的表情，那一定是极尽的嘲讽和冰冷。他用尽毕生的力气，对抗着那强行操控他声带和语言中枢的力量，断断续续，声音嘶哑得像破旧风箱，却又被系统强行拗出一种诡异的、扭曲的“深情”调子：
“我……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追随你……”
杀了他！现在就杀了他！或者让系统立刻抹杀他！简长生内心在疯狂咆哮。
“你的身影……占据了我所有的思绪……无论是战斗时，还是……独处时……”
他感觉自己的胃在剧烈抽搐，强烈的呕吐感阵阵上涌。
陈伶最初是面无表情的，甚至带着点审视猎物垂死挣扎的冷漠。但随着简长生那句“占据了我所有的思绪”出口，他脸上的神情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那并非动容，更像是一种……极致的意外，随即沉淀为一种更深沉、更难以捉摸的东西。他依旧举着枪，但周身那股凌厉的杀意，似乎微妙地淡去了少许，转而覆上一层厚厚的疑云。
简长生对此毫无所觉，他全部的精神都用来对抗羞耻和维持这该死的“告白”不中断。
“……我知道这很荒谬……我们之间……本该只有你死我活……”这句话倒是带上了几分他真实的情绪，咬牙切齿，充满了恨意，反倒比前面那些肉麻词句听起来真切了些。
“但是……我控制不住……”系统的力量强行将他真实的恨意扭成了“情难自已”的颤抖尾音。
“我……”他终于念到了最后，也是系统标注的“核心句”，羞耻度最高的一句。简长生浑身都在发抖，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浸湿了后背的衣料，他几乎是从灵魂深处榨出最后一点力气，嘶吼道：“……他妈的喜欢你啊！！！”
最后一个音节吼出的瞬间，那股操控他的力量骤然消失。简长生脱力般微微踉跄了一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酷刑。他猛地抬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瞪向陈伶，准备迎接对方的子弹，或者更残酷的虐杀。
来吧！反正他已经丢尽了脸，死了也算是一种解脱！
然而，陈伶并没有开枪。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简长生，那目光锐利得如同手术刀，似乎要一层层剖开他的皮肉，直窥内里最隐秘的真相。枪口依旧指着简长生，但那股必杀的意志似乎消散了。剧院里陷入了另一种更令人窒息的死寂。
【叮！新手引导任务完成。奖励生存时长24小时已发放。】
【主线任务一发布：请宿主与目标人物‘陈伶’完成法式热吻，时长三分钟。】
【任务时限：十分钟。】
【任务奖励：生存时长 72小时，随机技能碎片x1。】
【失败惩罚：即刻抹杀。】
简长生：“……”
他感觉自己不是眼前一黑，而是整个宇宙都在他面前坍缩成了一个绝望的奇点。耳朵里嗡嗡作响，血液逆流，四肢冰冷。
告白……已经是挑战他承受极限的酷刑。现在……法式热吻？和三分钟？和陈伶？！
这他妈的不是系统，是哪个变态制造出来玩弄他的终极刑具吧？！
“呵……”一声极轻的，带着说不清道不明意味的嗤笑从对面传来。
简长生僵硬地转动眼珠，看向陈伶。
陈伶不知何时，已经缓缓垂下了持枪的手。那把要命的左轮被他随意地插回了风衣内侧的枪套。他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身形挺拔而放松，就那样好整以暇地看着简长生，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唯有那双眼睛，深邃得像要把人的魂魄吸进去。
他朝着简长生的方向，微微扬了扬线条优美的下巴，语气平淡，却比之前的戏谑更让简长生毛骨悚然：
“继续啊。”
“我等着看，”陈伶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你是怎么把自己作死的。”
简长生的大脑一片空白。继续？怎么继续？扑上去强吻陈伶？他毫不怀疑在自己碰到对方嘴唇之前，就会被陈伶拆成一堆零碎的骨头！这系统根本就是让他换一种更惨烈的方式去死！
拼了！横竖都是死，不如拉着陈伶一起下地狱！
一股狂暴的力量开始在他体内汇聚，残存的力量不顾一切地燃烧起来，皮肤表面开始泛起不正常的暗红色，周身的空气都开始微微扭曲。这是他压箱底的，同归于尽的禁术。
就在他眼神一厉，准备不顾一切发动的那一刻——
陈伶动了。
他没有后退，没有防御，更没有攻击。
他向前迈了一步。
仅仅一步，就瞬间拉近了大半的距离，两人之间原本隔着的生死界限仿佛在这一步间变得模糊不清。他甚至……微微向前倾身，那张俊美却冰冷的的脸庞在简长生骤然收缩的瞳孔中急速放大。
温热的，带着独特冷冽气息的呼吸，猝不及防地拂上了简长生的脸颊。
简长生整个人都僵住了，体内疯狂运转、即将爆裂的力量像是被瞬间冻住，僵滞在经脉之中。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陈伶纤长的睫毛，和他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幽暗。
然后，他听到陈伶用那种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起伏，此刻却仿佛带着魔鬼诱惑的腔调，在他极近的地方，轻轻吐息：
“不会？”
“我教你。”
“……”
时间，空间，屈辱，仇恨，死亡……所有的一切，在那一刻从简长生的世界里彻底抽离。他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像一尊被施了定身法的石雕。
陈伶的唇，带着意料之外的柔软和微凉，精准地覆上了他的。
轰——！
简长生的识海彻底炸成了一片混沌的星云。什么同归于尽，什么血海深仇，什么系统抹杀，全都被这个冰冷而柔软的触感碾得粉碎。他僵硬地站在那里，眼睛瞪得极大，几乎要裂开，里面充满了极致的震惊、茫然和一种被彻底颠覆认知的恐慌。
陈伶……主动……吻了他？
那个陈伶？！
他甚至能感觉到陈伶的舌尖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顶开了他因震惊而微张的、毫无防备的牙关。
不是浅尝辄止，是真的……法式热吻。
一股清冽的、带着淡淡血腥气和某种奇异冷香的气息蛮横地涌入，与他自身灼热混乱的呼吸纠缠在一起。简长生的身体先于意志做出了反应，一阵剧烈的战栗从脊椎一路窜上天灵盖，让他几乎软倒。他想推开，想咬下去，想立刻结束这荒谬绝伦的一切，但他的手臂沉重得抬不起来，他的牙齿也在发抖，根本无法闭合。
他只能被动地承受着。
陈伶的“教学”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掌控力，与其说是亲吻，更像是一种烙印，一种宣告，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掠夺。他的动作并不粗暴，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有章法，但那章法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寒潭，要将他的灵魂都一并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一瞬，也许已是一个世纪。
【叮！主线任务一完成。奖励生存时长72小时，随机技能碎片（残影）x1已发放。】
系统的提示音如同天籁，又如同丧钟，将简长生从那种灵魂出窍的状态中猛地拽了回来。
陈伶也在同一时间，干脆利落地结束了这个吻。
他后退一步，重新拉开了距离，回到了他原本的位置，仿佛刚才那个主动靠近、做出惊世骇俗之举的人不是他。他的呼吸依旧平稳，脸色依旧苍白，只有那色泽偏淡的唇瓣，因为刚刚的厮磨而染上了一点微红，显出一种妖异的美感。
他静静地看着简长生，眼神恢复了之前的深邃难测，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觉。
简长生却还处在巨大的冲击余波中，无法回神。他剧烈地喘息着，嘴唇上还残留着那微凉柔软的触感和那股冷冽的气息，脸颊不受控制地滚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跳出来。羞耻、愤怒、困惑、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诡异的战栗感，如同岩浆般在他体内翻涌奔腾。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那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再次如同终极审判般，在他混乱的脑海深处炸响——
【叮！检测到关键剧情节点，终极任务解锁。】
【终极任务：与目标人物‘陈伶’结为道侣，共享永生。】
【任务时限：无（直至宿体生命终结）。】
【任务奖励：永恒生命，完整神格，系统终极权限。】
【失败惩罚：无（系统将与宿体绑定，直至宿体生命自然终结）。】
结为道侣。
共享永生。
简长生如同被一道九天玄雷直直劈中天灵盖，整个人从里到外都焦透了。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比陈伶的脸色还要苍白，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未来暗无天日、充满了各种匪夷所思任务的悲惨人生。
巨大的绝望和荒谬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他嘴唇哆嗦着，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一丝微不可闻、带着哭腔的气音：
“……我现在选择死亡……还来得及吗？”
陈伶站在他对面，将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崩溃的表情都尽收眼底。他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微光。
他没有回答简长生那绝望的问题。
只是无声地，将插在风衣口袋里的手，握紧了一些。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另一人皮肤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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