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极光城风平浪静。至少表面如此。
楚牧云的生活节奏照旧，看诊、研究病例、撰写报告，偶尔需要出手处理一些涉及精神污染的紧急情况。白也也似乎忙于他自己的事务，并非时时刻刻都在楚牧云身边。
这天下午，楚牧云难得有半日闲暇，被陈伶和简长生硬拉了出来。美其名曰“放松心情，接触一下外界”，实际上是因为简长生为了弥补上次的“琉璃丝”事件，千方百计想哄陈伶开心，又怕自己单独行动再搞砸，便拉上了看起来最靠谱的楚医生做“保险”。
四人走在极光城相对繁华的商业街上。陈伶和简长生走在前面，简长生正手舞足蹈地指着街边各种新奇玩意对陈伶说着什么，试图引起他的兴趣。陈伶虽然脸上还是那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但眼神里的冰霜显然融化了不少。
楚牧云和白也则落后几步，并肩而行。白也依旧是一身深色大衣，与周围略显喧嚣的环境格格不入。他没什么逛街的兴致，目光大部分时间都落在身侧的楚牧云身上，或者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像是在评估潜在的风险。
“楚医生，白也前辈，你们看这个！”简长生突然在一个卖手工糖果的摊位前停下，兴奋地指着其中一种晶莹剔透、内部仿佛有星河流转的糖果，“这个叫‘琉璃糖’，是不是很漂亮？小伶儿，我给你买一个吧？”
那糖果的确美丽得不似凡物，在灯光下折射出梦幻般的光彩。
陈伶瞥了一眼，哼了一声：“又是亮晶晶的东西？你记吃不记打？”话虽如此，他的目光却在那些糖果上多停留了几秒。
楚牧云也饶有兴致地看了看，温和地评价：“很精致的工艺。”
摊主是个笑容和蔼的老奶奶，见状连忙推销：“几位先生好眼光，这是我们家祖传的手艺，用的是极光萃取的精粹，吃了对精神有舒缓作用呢。”
简长生一听“对精神有舒缓作用”，更来劲了，眼巴巴地看着陈伶。
陈伶被他看得没办法，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只能买一个。”
“好嘞！”简长生立刻高兴起来，掏钱买了两颗，一颗递给陈伶，另一颗想了想，转身递给了楚牧云，“楚医生，上次多谢您，这个请您吃！”
楚牧云愣了一下，看着递到面前的、闪烁着诱人光泽的糖果，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到身旁的气压骤然降低。
白也的目光落在了简长生拿着糖果的手上，那眼神没什么温度，让简长生瞬间觉得手里的糖果不是糖，而是一块烧红的炭。
“呃……”简长生的笑容僵在脸上，递出去的手收回来不是，继续递着也不是。
陈伶在一旁看得分明，无语地扶住了额头。这个笨蛋，在白也面前给楚医生送东西？还是这种看起来“花里胡哨”的？
楚牧云也感受到了身旁传来的冷意，他有些好笑，又觉得简长生一片好心，不忍拂逆。他正要开口打个圆场，接过糖果，白也却先他一步动了。
白也伸出手，不是去接糖果，而是直接握住了楚牧云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他看也没看简长生一眼，只对楚牧云淡淡地说：“走了。”
说完，拉着楚牧云，径直越过糖果摊位，继续向前走去。
“啊？白也前辈？楚医生？”简长生举着那颗孤零零的琉璃糖，一脸茫然。
陈伶一把夺过简长生手里的糖，塞回他口袋，没好气地低声道：“笨蛋！没看见白也前辈不高兴了吗？你还敢给楚医生送东西？”
“我……我就是想谢谢楚医生……”简长生委屈巴巴。
“谢也不是这么谢的！”陈伶拽着他，赶紧跟上前面两人的脚步，一边小声教育，“在白也先生眼里，楚医生周围三米都是他的绝对领域，你往里凑就算了，还敢递东西？尤其是这种……看起来就不太‘正经’的糖果？”
“糖果……也不正经吗？”简长生更困惑了。
陈伶翻了个白眼，懒得再跟这个榆木疙瘩解释。他算是看明白了，白也先生对楚医生的占有欲，已经到了一种近乎“领域性”的地步，任何试图靠近、示好（无论有意无意）的行为，都可能被视作挑衅。
前面，楚牧云被白也拉着走，手腕上传来的力道清晰而稳定。他试着轻轻动了一下，白也反而握得更紧了些。
“白也，”楚牧云无奈地低声唤他，“简长生没有恶意。”
白也脚步不停，侧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深邃：“你想要？”
“什么？”
“那个糖。”
楚牧云失笑：“谈不上想要，只是觉得样子新奇。”
白也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实性。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味道：“不需要。”
楚牧云挑眉：“不需要什么？”
“不需要别人给的东西。”白也停下脚步，转过身，正面看着他。街灯初上，暖黄色的光晕勾勒着他冷硬的轮廓，却软化了他眼底的些许寒意，“你想要什么，告诉我。”
他的目光太过直接，带着一种近乎原始的、宣告所有权的意味，让楚牧云的心跳漏了一拍。周围人来人往，喧嚣声仿佛在这一刻远去，只剩下白也那双专注凝视着他的眼睛。
楚牧云忽然明白了。白也并非在意那颗糖本身，他在意的是“给予”这个行为。在他的认知里，楚牧云的一切需求，都应由他来满足。这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占有，也是一种笨拙却唯一的守护方式。
他不需要五彩斑斓的琉璃糖，他只需要白也给予的、独一无二的安定。
楚牧云看着白也，镜片后的目光柔和下来，他轻轻回握住白也的手（这个动作让白也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低声道：“好。我知道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现在没什么想要的。只是有点累了，我们回去？”
白也审视着他的脸色，确认他确实有些疲惫后，点了点头。“嗯。”
他不再拉着楚牧云的手腕，而是顺势向下，握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扣，紧密得没有一丝缝隙。这个动作比刚才更加亲密，也更加不容置疑。
楚牧云微微一愣，却没有挣脱，任由他牵着。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将商业街的喧嚣与灯火抛在身后。至于身后的陈伶和简长生会怎么想……白也显然并不在乎。
陈伶看着两人牵着手离开的背影，轻轻“啧”了一声，用手肘撞了撞还在发呆的简长生，“看到了没？这才叫‘补偿’和‘宣告’。学着点。”
简长生看着那交握的双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学不会……白也先生那样，太吓人了。”
陈伶无奈地叹了口气，拉起简长生的手：“笨蛋，走了！回去了！下次再乱送东西，我就让你把那个琉璃糖连盒子一起吃下去！”
“别啊小伶儿！我错了……”
他们的声音渐渐消失在街道的另一头。
而牵着楚牧云往回走的白也，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和触感，眼底最后一丝冷意也消散了。极光在他身后的天幕上无声地变幻流淌，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有些东西，比琉璃糖更甜，也更坚固。它无声无息，却早已深植于彼此的生命之中，成为在这疯狂戏剧世界里，最不容置疑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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