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万籁俱寂。
宁军大营,主帅军帐内烛火摇曳。
冷凝端坐于铜镜前,镜中映出的是一张属于“凌云”的、棱角分明且略带风霜之色的男子面容。
她伸出手,指尖沿着下颌边缘极其小心地摸索,随后,缓缓将一层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揭下。
面具之下,是另一张截然不同的脸。
肌肤胜雪,眉眼清冽如寒潭秋水,本应是倾国之姿,此刻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冰霜与疲惫。
白日里落雁原的厮杀、萧寒那精准致命的三箭,尤其是最后那穿透混乱、直抵她灵魂的冰冷目光,依旧在她脑中盘旋。
“萧寒……”她无声默念这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耳后一道极浅的旧疤。这是一个危险的对手,他的冷静与谋略,远超她此前遇到的任何敌人。
她走到帐中水盆前,掬起一捧冷水泼在脸上,刺骨的冰凉让她瞬间清醒。无论白日里她是何等威风凛凛的“凌云将军”,入夜后,她依旧是那个游走于黑暗与死亡边缘的“月轮”。
她从贴身的行囊中取出两件物事。
那是一对精钢打造的奇门兵刃,形如圆轮,边缘是三道锋锐无比的棱刺,幽暗无光,却散发着嗜血的寒意。这便是她杀手身份的象征——三棱刃轮。
白日战场受挫,并未影响她今夜的任务。宁国密探传来消息,越国一支精锐的斥候小队,已潜入宁国境内,意图刺探我军粮草布置。
她的任务,便是在对方将情报送出之前,让其彻底消失。
换上紧身的夜行衣,将刃轮扣于腰间,冷凝的身影如鬼魅般融入了夜色。
……
五十里外,黑风峡。
这里是越国斥候选择的隐秘接头点。然而,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行踪早已暴露,等待他们的,并非接应的同伴,而是索命的无常。
冷凝伏于一块巨岩之上,气息与山石融为一体,冷漠地注视着下方峡谷中那几个小心翼翼的身影。
她没有立刻动手,如同最有耐心的猎手,在等待着最佳的时机。
就在斥候队长从怀中取出情报竹筒,准备交接的瞬间——
一道黑影,如夜鸦般悄无声息地自上而下掠入人群!
寒光乍现!
最先反应过来的斥候队长只觉喉间一凉,他甚至没能看清来者的模样,意识便已沉入黑暗。
冷凝的身影在人群中飘忽穿梭,手中的刃轮划出致命的弧线,每一次闪烁,都带起一蓬血花,精准地收割着生命。
没有呐喊,没有金铁交鸣的巨响,只有刃轮切开空气与血肉的细微嗡鸣,以及人体倒地的沉闷声响。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峡谷内便重归死寂,只余浓重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
冷凝立于尸骸之中,夜行衣上未曾沾染半点血迹。她俯身,从队长手中取过那枚染血的竹筒。
就在这时,一种极度危险的预感如冰锥般刺入她的脊背!
她猛地回头,目光锐利如鹰隼,投向峡谷一侧的悬崖之上。
月光朦胧,在那悬崖之巅,不知何时,竟立着一道玄色的身影。
距离太远,看不清面容,但那挺拔如松的身姿,以及那股隔着遥远距离依旧能感受到的、如山岳般沉重的压迫感——
是萧寒!
他怎么会在这里?!是巧合,还是……他早已洞察了她的行动?
萧寒静静地立于崖顶,俯视着下方那道在尸山血海中独立的身影,以及她手中那对奇特的、仍在滴血的兵刃。他的眼神深邃如古井,无人能窥探其下翻涌着何种情绪。
冷凝心中剧震,但身形稳如磐石。她毫不退缩地迎上那道目光,尽管她知道对方可能根本看不清她的脸。
隔着尸骸与夜幕,两人再次遥遥对峙。
这一次,无关千军万马,而是最纯粹的两个个体,在黑暗法则下的初次照面。
片刻之后,萧寒的身影无声地向后隐去,消失在了崖顶的黑暗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冷凝紧握着手中的刃轮,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看见了多少?是否认出了这兵刃?是否……将“月轮”与“凌云”联系了起来?
夜风吹过峡谷,带着血腥气,也带来了更深、更沉的寒意。
冷凝知道,她与萧寒之间的博弈,从这一刻起,已从明面的沙场,蔓延到了更为凶险的暗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