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落针可闻,所有视线都聚焦在陈默身上,等待他的回答。那“故人”二字,如同悬顶之剑,寒意森然。
陈默心脏紧缩,面上却迅速浮起恰到好处的惊讶与一丝犹疑。他微微皱眉,看向萧寒,语气带着不确定:“故人?陈某流落四方,确也结识过三教九流,只是不知……会是哪一位?其人现在何处?”他没有直接承认或否认,而是将问题抛回,试图获取更多信息。
亲兵回道:“押在营门外,是一老丈,自称姓吴,说是曾在南郡与先生有旧。”
南郡!正是陈默刚才自称的籍贯!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精准地戳中了他虚构背景的关键点!
萧寒目光深邃,看着陈默,不置可否。
陈默心念电转。否认?对方既然敢来,必然握有能指认“陈默”的某些信息或信物,强行否认只会显得心虚,坐实嫌疑。承认?则意味着要直面这个未知的陷阱,风险极大。
电光火石间,他做出了决定——与其被动防御,不如主动出击,将这“故人”纳入掌控,再见机行事!
他脸上露出一丝恍然又带着些许为难的神色,对萧寒拱手道:“大将军,若真是南郡故人……或许是当年的一位邻里长辈。只是……”他顿了顿,略显窘迫,“陈某当年离家时……不甚光彩,与这位长辈有些许……旧怨。未曾想他会寻到此地。可否容陈某私下见他一面,了解来意?若他是来寻衅滋事的,陈某自行处理,绝不给大营添麻烦。”
他这番说辞,巧妙地将“故人”定义为“有旧怨”的邻里,解释了对方可能存在的敌意,也为自己可能需要“私下处理”提供了合理解释,同时姿态放得极低,表明不愿牵连军营。
萧寒凝视他片刻,那目光似乎能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深处。就在陈默感觉后背几乎要渗出冷汗时,萧寒终于淡淡开口:“准。带他去偏帐。陈先生,自行处理妥当。”
“多谢大将军!”陈默躬身,暗自松了口气,但心弦依旧紧绷。萧寒的“自行处理妥当”几个字,意味深长。
在两名军士的“陪同”下,陈默来到了旁边一座空置的偏帐。很快,一名衣衫褴褛、满面风霜的老者被带了进来,他看到陈默,浑浊的老眼顿时瞪大,激动地就要扑上来:“默娃子!果然是你!你可让吴老汉我好找啊!”
陈默眼神一冷,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对那两名军士道:“有劳二位,我想与故人单独说几句话。”
军士看向领队的校尉,校尉微微点头,两人退至帐外,但并未远离,显然是在监视。
帐内只剩下两人。那吴老汉依旧激动,压低了声音却难掩急切:“默娃子,你不认得我了?我是你吴三叔啊!你爹娘去得早,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你忘了你偷了隔壁张财主家的鸡,还是我帮你……”
“老人家。”陈默冷冷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让吴老汉瞬间噤声,惊疑不定地看着他。“谁派你来的?”他直接问道,目光如冰刃,锁定对方闪烁的眼神。
吴老汉被他看得一哆嗦,强自镇定:“没、没人派我来!我就是碰巧听说你在这里,来投奔你的……”
“碰巧?”陈默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南郡到此地,千里之遥,你一个老人家,如何‘碰巧’得知我在萧大将军麾下?又如何能准确找到这北境大营?”他向前一步,逼近老者,周身散发出的寒意让吴老汉忍不住后退,“说实话,或许还能留条活路。若再有一句虚言……”他指尖微动,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已悄然夹在指间,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光。
那吴老汉显然只是个被推出来的棋子,哪里见过这等阵势,吓得脸色惨白,腿一软几乎要跪下去,颤声道:“别、别杀我!我说!是……是一个戴着斗篷的人,给了我银子,让我来的!他说……说只要我进来指认你,说出你屁股上有块红色胎记,然后……然后找机会把这个……撒在你身上……”
他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陈默眼神一厉,劈手夺过,小心打开,里面是一种无色无味的细微粉末。他凑近鼻尖极轻地一嗅,一股极其淡的、带着腥甜的异样气息传来——是某种追踪香,而且极其霸道,一旦沾染,恐怕数月难消!
对方不仅要坐实他“陈默”的身份,还要在他身上留下无法清除的标记,以便长期追踪甚至……栽赃!
好毒辣的计策!
陈默心中怒火升腾,但更多的是冰冷的杀意。他迅速将粉末重新包好收起。
“那斗篷人,有何特征?现在何处?”他逼问。
“不、不知道啊!他蒙着脸,声音也哑哑的,就在镇外的土地庙给我的钱和东西,让我照做,之后就再没见过了……”吴老汉涕泪横流,“好汉,大侠!我知道的都说了,饶了我吧,我就是个拿钱办事的……”
陈默看着他,眼神变幻。这老者不能留,留着他就是隐患。但若在营中杀了他,萧寒那里无法交代,反而更惹怀疑。
他迅速权衡,心中已有一计。他收起银针,换上一副无奈又略带歉意的表情,扶起吴老汉,声音也缓和了些:“三叔,方才得罪了。实在是……我如今在军中讨生活,身不由己,不得不谨慎。你既然来了,便先住下,我让人给你安排个住处,此事……容后再议。”
他语气诚恳,仿佛真的认下了这个“故人”。吴老汉将信将疑,但见他不再喊打喊杀,也只好连连点头。
陈默走出偏帐,对那校尉苦笑道:“让将军见笑了,确是家乡一位远亲,有些……旧事纠缠。劳烦将军先给他安排个住处,看管起来,待我处理完军务,再行安置。”
校尉见他说得合情合理,又有萧寒的“自行处理”在前,便点头应下,派人将犹自忐忑的吴老汉带了下去。
陈默看着吴老汉被带走的背影,眼神冰冷。这枚棋子,必须尽快、且不留痕迹地处理掉。而那个幕后派遣斗篷人的主使,必须揪出来!
他转身,准备返回中军大帐向萧寒复命。然而,刚走出几步,却见军师赵冉正站在不远处的帐檐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神幽深,仿佛洞悉了一切。
赵冉那意味深长的目光,让陈默刚刚稍定的心再次提起。他处理吴老汉的方式,是否已经被赵冉看出了破绽?这个心思缜密的军师,在这“故人”事件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而那个神秘的斗篷人,此刻是否正潜伏在暗处,观察着这一切,准备着下一次更致命的袭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