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发生的一切,在我的脑海里已经模糊不清了。只记得沈零露似乎是看见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物,发疯一般跑上楼去。任凭我们在后面怎么叫喊,脚步声也渐行渐远。
“他这是怎么了?”在手电筒的照射下,张一点的脸色似乎苍白到了极点,他本来就是胆小的性格。
这时,整栋大楼内已经完全寂静了下来。脚步声消失不见,和原先的死寂没有区别。这栋楼也就十层高,沈零露到底跑到了哪里?我犹豫了一会,问到:“一点,我们上去找找?不然你就先走,我自己去找。”紧接着拿出按键手机,从电话簿中翻找沈零露的电话,拨打后却显示“您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大概是因为这里偏僻的原因吧。
“你这家伙说什么呢?我虽然胆小,但也不是丢下朋友不管的人啊!”张一点用发颤的声音说 ,虽然很没有说服力,但那一刻我的心里还是有一股暖流经过,这大概也是我们至今也保持着联系的原因吧。
于是我们一层一层的寻找,直到顶层。每层楼,每个角落都仔细的搜寻过,没有一个人影。“不会吧,只有一个楼梯,他能走去哪里呢?”“会不会是我们找的时候,他已经下去了?”我这样说着,又从顶楼下到一楼,仍然不见人影。这一来一回,一个小时也差不多到了。
“这怎么办?根本找不到,这家伙不会在躲着我吧?”
经过一阵商讨,我们决定先出去,如果他还没出来,只能带上别人一起找了。
我们就这样带着沉重的心情踏出了漆黑的大楼,从大楼进入到外界的那一刻,似乎有一阵极细微的响声,似乎是某种东西断掉的声音 ,不知为何,记得特别清晰。
那些同学还在外面,看到我们两个出来,惊讶的说了一句:“你们两个还挺厉害啊。”
“你们有看见沈零露出来了吗?我们找不到他。”
我这么问。
只见那几人茫然地对视几眼。
“沈零露,那是谁呀?不是只有你们两个进去了吗?我们亲眼看见的呀。”
他们如此回答。
一瞬间,我全身的血液好像顺着血管流到了头部,只觉头皮一阵发麻。我们可是朝夕相处的同学,他们怎么会不认识呢?
“你们这群家伙,别开玩笑了好吧?他刚刚在大楼里,但是不知道哪去了,我们好歹是同学,这种时候就不要开玩笑了!”张一点有些气愤。
“你什么意思啊,说了不认识就不认识啊,这么奇怪的名字,怎么可能会没有印象啊?而且不是只有你们俩进去了吗?这栋楼不就一个大门?”
我按住张一点的肩膀,“诶,一点,打过电话了吗?打给零露试试。”
张一点慌忙地拿出手机,奇怪的是,刚刚在大楼没有信号的手机,现在却出乎意料的是满格。
然而,却有了一个更为惊悚的发现。
电话簿第一个联系人,是父亲,第二个,是母亲,一直往下翻,我甚至看到了许多同学的名字,唯独没有沈零露。
我还存着一些侥幸心理:“一点,你没有存他的手机号吗?都这么久的朋友了,哈哈,还是起了什么别的名称?”
“怎么可能啊……我的电话簿一向标本名的,是按照姓氏排的,但是现在却没有……诶老谢,试试你的。”
我按照一点说的,颤颤巍巍的拿出手机,从电话簿第一个翻到最后一个,查无此人。
怎么回事?沈零露这个人,好像突然消失了?
“去他家找找,问问他爸妈不就知道了!”我这么想着,连招呼也没打,就和张一点离开了。从市郊到沈零露的家不远,平时十分钟的车程因为紧张,不到八分钟就赶到了。我气喘吁吁的扔下自行车,叩响房门。他的家是两层楼高的水泥房,大门是金属制的,拍起来声音很大。不一会儿,沈零露的父亲阴沉地推开家门,见到是我们也丝毫没有好脸色。这时我们才发现,楼上卧室的灯居然是关的,为了等沈零露回来,他的父母根本不会睡这么早,现在居然这么早就睡觉了?而且我们三平时来往密切,彼此经常到家中做客 ,他的父母对我们也很亲切,从来没有阴过脸。这一切都透露出一种不自然的气息。
“叔叔,我们来找零露,他回家了吗?”张一点从我身后赶过来,气喘吁吁地问。
沈父的脸上似乎浮现出了疑惑,惊讶,愤怒等多种情绪交织的样子,好一会才开口:“零露是谁?我们家没有这个人。你们找错地方了吧?这栋房子就我们夫妻俩生活,貌似没有你们的同学。”他身后的鞋柜也只有几双鞋,但看的出来都不是高中生的鞋,证实着他这句话没有作假。
“……打扰您,了不好意思。”
所有的不合常理的一切,好像都在证明一件事:
沈零露这个人不存在这世上。
就像被人用橡皮,把他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的一切痕迹,通通都擦去了。
所有人都不记得他,他存在的一切证据都消失了,他的父母,他的同学,他的身份,他的电话……
但为什么我们两个还留有他的记忆?
如果他的出现是个幻想,为什么两个人会幻想出同一个人?为什么这十几年来和他经历过的一切事物都如此清晰且鲜活的出现在我的脑海?
他的嬉笑怒骂,他的张扬,他的意气风发,他的顽固沮丧……这个少年在我的生命留下如此大的篇幅,但现在世界向我证明他不存在。
我不知道那天我们是怎么各自回到家的,只记得第二天来到学校时,我们对着没有他的名字的点名单默然对视了很久。
后来,我们也曾返回寻找过,和之前一样,一无所获。渐渐的,我们也就不再提起这个名字,最后一次,是在高三毕业那天,张一点沉默地,和我并肩走出学校大门,他说:
“他是存在的,对吗?”
我沉默良久,回头看了一眼学校破旧大门,一如青春在我印象中一般,斑驳地褪色。离去的挚友,一去不复返的时光,消逝的美好……我只能说:
“是啊。”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零露,是降落的露水,也比喻容易消逝的事物。
就如同沈零露这个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