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午休结束，穆祉丞长此以往练出来的生物钟叫醒了他，睁开眼暂时的一过性屈光不正使他眼前一片模糊，隐约察觉到余光里有人，扭过头便看见张峻豪找了个椅子靠着窗坐在他的左手边玩手机。

穆祉丞张老师……

穆祉丞依旧趴在桌子上，脸朝向他，脸颊垫着手臂挤出肉来，刚睡醒语气有些黏糊。

两点多的阳光正盛，张峻豪背着光坐，五官暗下来，发丝的轮廓被太阳光烤成金边，听见声音后视线看了过来，在空气中和穆祉丞的目光撞在一起，停滞了一秒。

张峻豪“醒了啊。

穆祉丞缓缓起身活动着僵硬的肩膀和脖子。

穆祉丞你怎么坐到我这边了？

张峻豪收起手机，将椅子单手拎回隔壁空出来的办公桌，看了眼外面艳阳高照的天气，边整理衣服边道：

张峻豪啊……过来晒晒太阳。

在他起身离开的那一瞬间，直直照射下来的阳光刺的穆祉丞睁不开眼，半眯着伸了个懒腰没注意到对方语气里的掩饰，将靠枕塞到后腰，开始翻箱倒柜找笔记本。

张峻豪注意到后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走过去拿开他放在桌边的文件夹，露出了下面的班主任笔记本。

张峻豪在这呢。

穆祉丞懵了下，又哦了声，随后忽然抬起头对着张峻豪憨憨的笑着。

穆祉丞原来在这啊。

说罢便摸过本子起身，随便带了支笔，转身就和杵在他办公桌边上像堵墙一样的张峻豪撞了个面对面，刚刚坐着时没注意，平视才发觉离得这么近。

张峻豪被他刚刚那个猝不及防的笑容晃的一愣，又再次视觉冲击，反应过来后立刻用指节蹭着鼻尖默默退开，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穆祉丞我去开会了。

穆祉丞轻咬下唇，扔下一句话便抱着笔记本逃之天天，办公室的门被不轻不重的带上，良久，张峻豪才敢抬头盯着那扇门看。

同去开会的二班班主任看见脸颊红扑扑的穆祉丞，走过去在他边上坐下，看了眼外面的太阳，又看了眼各班班主任的穿搭，回头问他：

万能NPC今天天气很热吗？穆老师脸怎么这么红？

当然很红了，那么近的距离，他视线微微下垂就是张峻豪的锁骨，关键这个男人身上还有股说不上来的淡香，远一点闻不到，近一点心脏乱跳。

穆祉丞是个香味易敏体质，网上大部分好评如潮的香水他基本上都接受不了，烂大街的车载香薰更是让他打开车门就想吐。

但在那一秒，从张峻豪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让穆祉丞真的有种想扒着他领口狂嗅的冲动。于是一秒钟在心里默念一万遍我是人民教师，不可不可，才压下了自己这疯狂的想法。

穆祉丞双手捧住脸蛋揉了揉，打着哈哈敷衍三班班主任说没有吧，想跳过这个话题，将他脑子里的小人清除，并否认自己暗自悸动的心脏，心想张峻豪这么精致还喷香水，肯定不简单。

何出此论，穆祉丞也不知道，只想赶紧掐灭危险的信号。于是他受内心暗示的影响，一整个下午都在躲着对方，还努力不想让对方察觉出来。

终于在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后，等学生们都去吃晚饭了，穆祉丞才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进门就看见张峻豪拿着小喷壶在给窗台上的小多肉浇水，呲呲两下，然后回头看他，眉头轻拧。

张峻豪你今天下午很忙吗？

穆祉丞一哽。

穆祉丞呃……是啊，和楼下几个老师探讨一点呃.课业上的事情，怎么了吗？

张峻豪目光如炬般盯着他看了两秒，也不知道信没信，总之将小喷壶往边上的架子上一放，把那盆多肉端到了穆祉丞的桌子上，声音不咸不淡。

张峻豪不能这么晾着，要么晒死，要么干死了，多陪陪它，上点心才能养好。

穆祉丞扣着手指头，觉得他话里有话，但又不敢往下再想。他直觉张峻豪是生气了，但对方表情平淡，情绪无异，行为良好，实在找不出证据来支持他虚无缥缈的感觉，只能慢吞吞的挪着步子过去问他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吃晚饭。

张峻豪将学生的物理练习册搬了一摞到桌子上，翻开页面，拔开红笔的笔盖，咔哒一声，对着穆祉丞假笑了下。

张峻豪不饿。

随后一秒变脸果断低头批改作业，穆祉丞彻底没辙。他是看出来了吧，是吧？是吧？！我的理由难道不是很合理吗！

穆祉丞内心哭唧唧，皱起眉委屈的瘪着嘴，见张峻豪真的不打算理他了，批改的红勾都格外用力，最后只能一个人去食堂。

直到办公室的门打开又关上，张峻豪才懒得再装模作样，手里的红笔往练习册上一扔，叹了口气靠回椅子里，想起他下午去找组长时路过一楼办公室看见的场景。

穆祉丞知不知道他都快靠人家怀里去了？六中的教学研讨难道都是边吃边笑的吗？甚至那一整个办公室除了穆祉丞就没有第二个生物老师！

原本只是随口一问，结果穆祉丞和他扯谎让事情变得更加不对劲。他说那些话其实也没什么意思，只是在两人微妙的气氛里莫名的产生了话里有话的错觉。

张峻豪自觉没干什么惹对方疏远他的事，不就是故意多次提问了几次生物课代表吗？穆祉丞记仇了？也不对，对方也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而且穆祉丞来巡班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搞不清楚胸腔里那点不快是因为用缜密的逻辑想不通坏情绪的来源，还是仅仅因为自己一整个下午没见到穆祉丞，而对方却在和其他人有说有笑，张峻豪越想越难受，干脆放弃思考。

眼神瞥见练习册的上一道选择题，烦躁的再次拿起红笔，将红勾圈掉，画了两道斜杠。服了，题也能改错，明明要求学生页面整洁，结果被他改得像被狗啃过一样。

再翻过去一看谁的，看见名字的那一刻，张峻豪自己都气笑了，居然还是生物课代表的。

晚饭过后，办公室里挤了几个打扫卫生和点试卷的学生，打报告进来的时候，张峻豪才知道要开始晚自习了。

他充其不闻继续改完剩下的练习册，办公室里声音嘈杂，门也敞着，穆祉丞什么时候回来的他都没察觉到。

刚合上最后一本练习册，就被捧着水果站在他身后的人吓了一跳，往后一仰，穆祉丞抿抿唇将苹果放到他桌子上，努努嘴道：

穆祉丞你别生气了嘛～

张峻豪一愣，看了眼那个苹果。

张峻豪我没生气！

边上的学生投来八卦的眼神，都是自己班的，性格大胆的直接上来问他们俩怎么了。

穆祉丞大方坦白，笑着说。

穆祉丞我惹你们张老师生气了，他现在不理我了。

学生发出起哄的声音，穆祉丞说完还眨眨眼睛看向张峻豪，颔了颔首，一脸无辜。本来不知道怎么说出口的话，当着学生的面，反而能以开玩笑的态度调侃两句递去示好的台阶。

张峻豪有些无奈，眉头舒展了些，随手翻出抽屉里的水果刀，握着苹果切成两半，然后摊开手心递过去一半。

张峻豪我真没生气。

声音极淡，穆祉丞对上他恢复波澜的眼神，不像吃饭前那么冷硬，才哦了一声接过苹果。于是两人对视几秒，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张峻豪靠回椅子里，穆祉丞则扭过头。真是幼稚死了，怎么都当老师了还像小孩子一样会因为我和他玩没带你这种事闹别扭啊，眼神再次一对，笑得更过分了。

物理晚自习高二统一看物理实验视频，刚看到第二个实验，张峻豪便悄无声息的走到教室后门，扫视了一圈，前排有几个学生开始不安分的发出声音。

张峻豪前面几个，自己看自己的，坐着看不了就给我站着看。

话音刚落，效果立竿见影，几个正打算有下步动作的学生立刻缩了回去，继续装鹌鹑对着多媒体发呆。

第一节晚自习就是物理，张峻豪晚上从来不讲

正课，他讲不动，学生也听不进去，就放手自习了。

张峻豪作业课代表都写到黑板上了，看清楚，别写漏了，这节课下课就交上来。

姜天宸啊……这么多啊。

讲桌边上的生物课代表抱怨了句。

张峻豪刚按开手机，听见声音回头看了眼黑板上的内容，

张峻豪哪儿多了，一共就两张。

姜天宸可是有四页啊，整整四页！

生物课代表愤懑的竖了竖四根手指，压低声音吼道。

张峻豪嗤笑一声。

张峻豪少废话，赶紧写，写得好让你也上来讲一讲。

生物课代表不说话了，边上的几个女生笑话他又被骂了，偷笑两声，教室才逐渐安静下来。

坐下来后，张峻豪回复了几条朋友问他教师生活怎么样的微信消息，又切到朋友圈里给朋友们点点赞，最后百无聊赖的抱起左腿膝盖，盯着教室的后黑板走神。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突然有人敲门，张峻豪抱着膝盖的手一滑，猛地看向门口，对上了穆祉丞笑容。

穆祉丞不好意思啊张老师，耽误几分钟，学校要求高二年级晚自习去微机室填一下心理问卷的调查表，到我们班了。

按照往常，被突发事情打破规定好的计划，学生们肯定在听完消息的那一刻就炸开锅了，这次却没有。穆祉丞注意到学生集体看向张峻豪，直到对方开口说作业挪到明天午休前交，才放声欢呼起来。

学生一个接着一个在门口排队，穆祉丞靠着黑板站，对边上的张峻豪说：

穆祉丞张老师这震慑力，比我这班主任厉害啊。

语气里带了点吃味和惋惜，张峻豪一听立马低下头靠近他，调笑道：

张峻豪我只是副班，学校还没定，定了也归你管，这么想，是不是觉得自己更厉害了？

又是这个距离，穆祉丞咽了咽口水，被班长一声震天响的人都齐了瞬间抽离，急匆匆离开教室，在走廊昏暗的灯光下攥了攥拳，平复呼吸，暗道。

穆祉丞谁告诉你，主副班任是从属关系了。

下一秒便看见紧跟着从教室出来的张峻豪，朝他投来一个玩味的眼神，刺激的他立刻转过身不看他。

穆祉丞那……那个排好队，从东边楼梯下去，不要发出声音打扰到其他班同学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