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十七年,春。
帝都汴京,繁华似锦。护城河畔垂柳如烟,朱雀大街车马粼粼。然而在这片盛世气象之下,皇城深处的钦天监,却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凝重。
监正林玄知,年方廿五,却已执掌钦天监三年有余。他身着深紫色绣银云纹官袍,身姿挺拔如松,面容俊美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清冷。此刻,他正负手立于观星台上,深邃的目光越过层层宫阙,望向北方天际一颗若隐若现、光色黯淡的星辰——那是属于他林家的命星,「天缺」之象愈发明显,如同悬于头顶的利剑,时刻提醒着他肩负的家族使命。
"大人。"一名身着暗紫宦官服饰、面白无须的中年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声音尖细低沉,是宫中内侍监副总管,赵无极。"陛下口谕,让您去一趟'漱玉阁'。"
林玄知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漱玉阁并非宫中重要殿宇,通常是安置一些身份特殊、或待审之人的去处。陛下此时让他去那里,所为何事?
他没有多问,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带路。"
漱玉阁地处偏僻,环境清幽,与宫中的富丽堂皇格格不入。阁外把守着身披重甲的禁军,气氛肃杀。
赵无极在阁门前停下,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林大人,请。里面的人,陛下说…交由您'处置'。"
"处置"二字,他咬得极轻,却带着一股阴寒之意。
林玄知面无表情,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阁内光线昏暗,陈设简单,只有一桌一椅,以及角落里一张铺着素锦的卧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特殊的能量波动。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便锁定在了卧榻之上。
一个少女蜷缩在榻上,穿着一袭浆洗得发白的浅碧色襦裙,身形纤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她似乎听到了开门声,缓缓抬起头来。
刹那间,林玄知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是一张极其清丽脱俗的脸庞,肤色白皙近乎透明,因久病更显脆弱。但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清澈如同山间溪泉,却又仿佛蕴藏着万千星辰,灵动而深邃,带着一丝惊惶,一丝戒备,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洞悉人心的力量。
"七窍玲珑心…"
几乎是本能,林玄知体内那属于"天缺之命"的力量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剧烈的共鸣与渴望!仿佛久旱逢甘霖,仿佛迷失的舟船看到了灯塔!他几乎要压制不住那股想要靠近、想要汲取的冲动!
这就是沈家的女儿,沈清璃。那个据说身负异禀,能补全他林家命格的关键之人。
陛下将她送到这里,用意再明显不过——作为工具,作为他林玄知续命和增强力量的"药引"。
沈清璃也看到了他。眼前的男子年轻得过分,却穿着唯有钦天监正才能穿戴的紫袍玉带,气质清冷卓绝,宛如谪仙。他看她的眼神,复杂难辨,有审视,有探究,有那种她早已习惯的、对"异类"的打量,但更深处,似乎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震动与挣扎?
她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将自己缩得更紧,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家族骤变,她被秘密送入这深宫禁苑,前途未卜,命运完全掌握在他人手中。而眼前这个男人,无疑将是决定她生死未来的人。
林玄知强行压下命格的躁动,缓步走上前。他的脚步很轻,但在寂静的阁内却清晰可闻。
他在卧榻前停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离得近了,更能感受到她身上那股纯净而充满生机的能量波动,对他而言,如同致命的诱惑。
"叫什么名字?"他开口,声音是他一贯的平淡清冷,听不出情绪。
沈清璃咬了咬下唇,声音细若蚊蚋,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沈清璃。"
"沈清璃…"林玄知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仿佛要将其刻入脑海。他注意到她手腕上戴着一串朴素的木珠,上面刻着细密的符文,似乎在压制着什么。
"从今日起,你跟在我身边。"他陈述着决定,没有询问,没有商量,如同下达一道不容置疑的法旨,"没有我的允许,不得离开钦天监范围。"
沈清璃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抗拒和恐惧。跟在这个看起来冰冷又强大的男人身边?她未来的生活会是怎样?
林玄知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莫名地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但很快被他忽略。他转身,不再看她,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
"记住你的身份。安分守己,或许能得一线生机。"
说完,他径直向门外走去,紫袍翻飞间带起一阵冷风。
沈清璃看着他决绝离去的背影,那冰冷的气息仿佛还萦绕在周围,让她心底发寒。她抱紧自己,将脸埋入膝盖,无声的泪水浸湿了素锦。
而走出漱玉阁的林玄知,在踏入阳光下的那一刻,却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他回头望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阁门,脑海中那双清澈惊惶的眼睛挥之不去。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命运,或者说他们两人的命运,已经紧紧纠缠在了一起。是救赎,还是更深沉的毁灭?彼时的他,亦无法看清。
只是那惊鸿一瞥,已在彼此命格的核心,烙下了最深刻的印记。一切的爱恨纠葛、算计与牺牲,都在这个春天,悄然埋下了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