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为营

自那日弄堂惊鸿一瞥，已过去三日。苏念卿站在圣约翰大学文学院回廊的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木珠，目光却投向窗外那片葱郁的法国梧桐。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她素雅的月白色旗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林知玄那张带着郁气却难掩清俊的脸，以及他紧紧护着那柄青铜短剑的模样。这一世的他，似乎过得并不如意，甚至有些……落魄。但这并未消减她心中那份跨越百年再度寻到他的悸动，反而添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心疼与愈发坚定的决心。

前世，是他一步步将她纳入羽翼，是他在深宫之中护她周全。这一世，换她来走向他。

“苏老师，在看什么这么出神？”一个温和的男声在一旁响起，是国文系的同事陈先生。

苏念卿收回目光，转过身，唇角弯起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疏离而礼貌：“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梧桐生得极好。陈先生有事？”

她的笑容清浅，却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陈先生微微晃神，耳根有些发红，连忙递过一份文件：“啊，是……这是下周讲座的资料，系主任让交给您一份。”

“有劳了。”苏念卿接过，声音温软，眼神却并未在对方身上过多停留。

对付这些无关紧要的仰慕者，她游刃有余。但她的目标，始终只有那一个。

下午没课，苏念卿特意换了一身更显柔和的浅碧色旗袍，料子是时兴的软缎，勾勒出纤细的腰肢。她对着镜子，将一枚珍珠发卡别在鬓边，镜中的女子眉眼如画，气质清雅，却又在眼波流转间，不经意地泄露出几分属于沈清璃的灵慧与……一丝势在必得的锋芒。

她知道林知玄家的地址。那日之后，她稍作打听，便得知他如今似乎在城隍庙附近的一家旧书店做帮工，偶尔也替人鉴定些古物，收入微薄，与母亲相依为命，日子过得紧巴巴。

她提着一盒刚刚出炉、还散发着温热甜香的桂花糕，步履从容地走进了那条熟悉的弄堂。午后的弄堂比那日安静许多，只有几个老人坐在门口晒太阳，偶尔传来几声吴侬软语的闲聊。

走到林家门口，她停下脚步，并未立刻敲门，而是侧耳倾听。里面很安静，没有争吵声。她深吸一口气，抬手，用指节轻轻叩响了门扉。

“谁啊？”里面传来林母略带警惕的声音。

“伯母您好，我是新搬来的邻居，就住在隔壁弄堂。做了些点心，送来给您尝尝。”苏念卿的声音放得格外柔婉动听，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软糯。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林母探出头来，看到门外站着一个如此漂亮水灵、打扮得体的姑娘，先是一愣，脸上的警惕消散了些，但依旧带着打量：“新邻居？我们这破地方，还有您这样的姑娘搬来？”

苏念卿笑容不变，将手中的点心盒子往前递了递：“初来乍到，以后还要请伯母多关照。一点小心意，不成敬意。”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是这般貌美嘴甜的姑娘。林母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了点心盒，语气缓和了不少：“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姑娘快请进来坐坐？”

“那就打扰伯母了。”苏念卿从善如流，迈步走了进去。

林家果然如她所料，家境清贫。屋子狭小昏暗，家具陈旧，但收拾得还算整洁。她的目光快速扫过，并未看到林知玄的身影，心中微微有些失望，但面上不露分毫。

“伯母，就您一个人在家吗？”她状似随意地问道，在林母招呼下坐在了一张老旧的木椅上。

“是啊，知玄那孩子，去书店上工了，要晚些才回来。”林母一边给苏念卿倒水，一边絮叨起来，“那孩子，性子闷，就知道鼓捣他那些老物件，也没个正经营生，真是愁死人了……”

苏念卿安静地听着，适时地露出理解和同情的神色，偶尔温声安慰几句，哄得林母眉开眼笑，看她的眼神愈发满意。

就在两人说话间，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是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苏念卿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门被推开，林知玄低着头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旧书店特有的纸张和灰尘混合的气息。他显然没料到家里有客人，抬头看到坐在那里的苏念卿时，整个人明显僵住了，眼睛微微睁大，露出显而易见的错愕。

他今天穿了一件半旧的蓝色长衫，洗得有些发白，却更衬得他身形清瘦挺拔。碎发垂在额前，遮住了部分眉眼，却遮不住他看到她时，那瞬间的慌乱与……无措。

像一只受惊的、却又忍不住想靠近的小动物。

苏念卿心中暗笑，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温婉无害的模样，站起身，落落大方地对他微微一笑：“林先生，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林知玄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他下意识地避开了她过于明亮直接的目光，低下头，声音有些发紧：“你……你好。”

林母见状，连忙笑道：“知玄，这是新搬来的苏小姐，就住在附近，人可好了，还给我们送了点心呢！”

“多……多谢。”林知玄依旧不敢看她，目光游离着，最终落在了母亲手中的点心盒上。

苏念卿看着他这副纯情又窘迫的模样，与前世那个清冷自持、运筹帷幄的监正大人简直判若两人，心底那份想要逗弄他的念头愈发强烈。

她走上前几步，离他更近了一些，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若有若无地飘入他的鼻息。

“林先生是在城隍庙的旧书店做事吗？”她声音轻柔，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我对古籍旧物也有些兴趣，不知可否有机会，向林先生请教一二？”

她靠得有些近，林知玄甚至能看清她卷翘的睫毛和莹润的唇色。他呼吸一窒，心跳如擂鼓，只觉得脸颊烫得厉害，连脖颈都漫上了一层粉色。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结结巴巴地道：“不……不敢当请教。苏小姐若……若有兴趣，随时可以来书店看看。”

“那就说定了。”苏念卿笑得眉眼弯弯，仿佛得到了什么珍贵的承诺，“我明日午后正好无事，便去叨扰林先生了。”

她不再逗他，适可而止地转向林母，又寒暄了几句，便借口不打扰他们休息，告辞离开了。

直到那抹浅碧色的窈窕身影消失在门外，林知玄才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长长松了口气，后背竟惊出了一层薄汗。他抬手摸了摸自己依旧发烫的耳朵，脑海中全是她方才靠近时，那清雅的笑容和身上好闻的香气。

“这苏小姐，真是又漂亮又和气……”林母在一旁啧啧称赞，显然对苏念卿印象极好。

林知玄没有接话，只是走到窗边，悄悄撩起一角窗帘，望向弄堂口。恰好看到苏念卿回头，似乎无意间也朝这个方向望了一眼，唇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在夕阳的余晖下，美得惊心动魄。

他像被烫到一般，猛地放下窗帘，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再次狂跳起来。

这个女人……好像有点……太危险了。

而走出弄堂的苏念卿，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明媚。她回头望了一眼那扇熟悉的窗户，唇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弧度。

纯情小狗？没关系，她有的是耐心，一步步，把他撩到手。

步步为营，猎心开始。这一世，她绝不会再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