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知与知玄

自咖啡馆“约会”后，林知玄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魂不守舍的状态。苏念卿（他已经在心里默认叫她念卿了）的身影，她说话时温软的语调，她靠近时身上淡淡的香气，还有那句石破天惊的“懂不懂女孩子的心意”，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里反复盘旋。

他开始害怕见到她，却又忍不住在书店工作时，竖起耳朵留意门口的动静。这种矛盾的心情让他备受煎熬，连掌柜的都看出他有些不对劲，打趣问他是不是病了。

这日傍晚，天空毫无预兆地阴沉下来，乌云翻滚，眼看一场秋雨将至。林知玄看着天色，心中莫名有些烦躁。他今天出门没带伞。

果然，刚收拾完书店，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很快就连成一片雨幕，天地间一片朦胧。掌柜的让他等雨小些再走，他却惦记着家里窗户没关，婉拒了掌柜的好意，将几本怕湿的旧书揣在怀里，深吸一口气，准备冲进雨里。

就在他刚要迈出店门的瞬间，一把熟悉的、带着碎花图案的油纸伞，稳稳地撑在了他的头顶，隔绝了冰冷的雨水。

林知玄愕然转头，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眼眸。

苏念卿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店外，她自己也撑着一把伞，身上那件杏子黄的旗袍下摆被雨水打湿了些许，更显得楚楚动人。

“我就猜你没带伞。”她声音带着一丝得意，仿佛抓住了他什么小辫子，“走吧，顺路送你一段。”

顺路？林家和她租住的地方，明明是两个方向。林知玄心里清楚，却没有戳破。看着她被雨水打湿的肩头，他下意识地就想把伞往她那边偏。

“不用管我，你自己撑好，别淋湿了书。”苏念卿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伸手轻轻扶正了伞柄，她的指尖微凉，触碰到他握着伞柄的手，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两人并肩走入雨幕之中。弄堂的青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油亮，屋檐下水珠串成了线。伞下的空间狭小而逼仄，他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被雨水浸润后愈发清晰的栀子花香，甚至能感觉到她手臂偶尔擦过他长衫袖口的柔软触感。

林知玄身体僵硬，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心跳快得如同擂鼓。他努力想找些话题来打破这令人心慌的沉默，大脑却一片空白。

“冷吗？”倒是苏念卿先开了口，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轻柔。

“不……不冷。”林知玄连忙摇头，声音干巴巴的。

“手都冰了，还说不冷。”苏念卿忽然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握住了他垂在身侧、没有拿书的那只手。

她的手心柔软而温暖，与他微凉的手指形成鲜明对比。

林知玄如同被电流击中，浑身猛地一颤，下意识就想抽回手，却被她更紧地握住。

“别动。”她侧过头看他，眼神里带着不容拒绝的狡黠，“我给你暖暖。”

她的掌心像是有魔力，那温暖的触感顺着手臂一路蔓延，直抵心脏，让他整个人都酥麻了半边。他僵在原地，动弹不得，耳根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雨声淅沥，伞下的世界却仿佛与世隔绝。他只能感觉到她手心的温度，和她近在咫尺的、带着笑意的呼吸。

“念……念卿……”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这样……不合礼数……”

“礼数？”苏念卿挑眉，凑近他一些，吐气如兰，“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林先生还讲究这些老古板？还是说……”她拖长了语调，眼神戏谑，“你怕我？”

她靠得太近了，近到他可以看清她脸上细小的绒毛，和她眼中自己的倒影——那是一个满脸通红、惊慌失措的傻瓜。

“我……我没有！”林知玄几乎是脱口而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那就乖乖让我牵着。”苏念卿得逞地笑了，手指甚至还在他手背上轻轻挠了一下，像羽毛拂过心尖。

林知玄彻底放弃了抵抗，任由她牵着自己的手，像个木偶一样被她带着往前走。大脑一片混乱，唯一的感知就是那只被她紧紧包裹住的、滚烫的手。

这段平时觉得漫长的路，今天却仿佛一眨眼就走完了。直到站在自家门口，苏念卿才松开了手。

“到了。”她将伞往他手里一塞，“伞你拿着吧，明天我去书店再拿。”

手心骤然失去的温度让林知玄心里空落了一下。他握着还带着她体温的伞柄，愣愣地看着她。

“快进去吧，别着凉了。”苏念卿朝他挥挥手，转身撑开自己的伞，重新走入雨幕中。走了几步，她又回过头，对他嫣然一笑：“明天见，玄知。”

那笑容在迷蒙的雨景中，美得惊心动魄。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林知玄才仿佛回过神來。他低头看着自己刚才被她握过的手，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柔软的触感和温度。脸上热意未退，心跳依旧紊乱。

他……他刚才竟然任由她牵了一路！

回到家中，林母见他浑身干燥，手里还拿着一把陌生的女式花伞，不免好奇询问。林知玄支支吾吾，只说是书店掌柜借的。

夜里，林知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中全是苏念卿在雨中的笑脸，和她握着自己手时那温暖的触感。他抬起那只手，放在胸口，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悸动的余韵。

这个女人……真是太……太不知矜持了！

可是……为什么他一点都不觉得讨厌，反而……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胀胀的，酸酸的，又带着一丝隐秘的甜？

而另一边，回到住处的苏念卿，心情愉悦地哼着歌。今天牵到手了，进度可喜。纯情小狗虽然容易受惊，但似乎……并不反感她的触碰。

很好。下一步，该考虑怎么让他主动一点了。总不能一直让她一个人唱独角戏吧？

雨，依旧在下。两颗心，却在这湿冷的秋夜里，各自燃烧着不同的温度。一场你退我进、你守我攻的拉锯战，在这民国烟雨中，悄然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