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压抑的闷响，扎破了苏念所有的犹豫。她几乎没多想，抬手就敲响了何浩楠的房门，力度有点急。
“叩叩叩——”
里面瞬间死寂。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苏念何浩楠？
苏念贴着门板，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
苏念你……没事吧？
苏念我听到声音……
里面还是没动静。苏念心一横，试着拧了下门把手——没锁。
她轻轻推开门。
狭小的房间里，何浩楠正半靠在床边，左脚踝处裤腿卷起，露出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肿，脚边掉了个搪瓷杯，水洒了一地。他脸上血色尽失，额头上全是冷汗，看到她闯进来，眼神先是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被浓重的恼怒覆盖。
何浩楠谁让你进来的？！
他声音沙哑，试图用没受伤的右脚把掉落的杯子踢到床底下藏起来，动作牵动了伤处，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眉头死死拧住。
苏念一眼就看到了他脚踝的伤，肿得老高，颜色不对劲。她心头一跳，也顾不得他的恶劣态度了，几步跨过去。
苏念你别动！
她蹲下身，想看得更仔细些。
苏念这怎么弄的？什么时候伤的？
何浩楠出去！
何浩楠猛地想缩回脚，动作太大，又是一阵钻心的疼，让他闷哼出声，手下意识撑住了床板。
何浩楠不用你管！听见没有！
苏念不管？
苏念肿成这样了还不管？
苏念抬头瞪他，火气也上来了
苏念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苏念等到化脓发烧
苏念耽误大家干活才叫好？
何浩楠我耽误不了！
何浩楠咬着牙，别开脸，脖颈上的青筋都绷了出来，
何浩楠一点小伤，明天就好了。
苏念小伤？
苏念气得想笑，指着他的脚踝
苏念这颜色像是小伤？
苏念你是不是下午搬东西的时候扭的？
苏念然后一直硬撑到现在？
何浩楠抿紧嘴唇，不说话了，默认了。他倔强地侧着脸，灯光下，长长的睫毛垂着，投下一小片阴影，竟透出点罕见的脆弱感。
苏念心软了一下，但更多的是生气。她站起身，语气不容置疑。
苏念你等着。
苏念我屋里有药油和绷带。
何浩楠我说了不用！
何浩楠在她身后低吼。
苏念没理他，快步回自己房间翻出小药箱。再回来时，何浩楠还维持着那个姿势，但眼神里的抗拒似乎弱了一点，只剩下疲惫和强忍的痛楚。
她打来一盆凉水，浸湿毛巾，不由分说地敷在他肿起的脚踝上。
冰凉的触感让何浩楠肌肉一紧，但没再推开她。
苏念忍着点。
苏念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用毛巾包裹住伤处。她的手指不可避免的碰到他的皮肤，滚烫。
何浩楠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苏念专注地冷敷，何浩楠则盯着她头顶的发旋，眼神复杂。
过了一会儿，苏念拿起药油，倒在手心搓热。
苏念可能会有点疼。
她提醒道，然后把手轻轻覆上他的脚踝。
何浩楠嘶——
何浩楠倒抽一口凉气，手下意识地抓住了床单。
苏念的手很软，带着药油的温热和力度，在他肿痛的伤处揉按着。
那感觉又疼又……难以形容。
他闭上眼，额头抵着膝盖，不再看她。
苏念认真地揉着，她能感觉到他肌肉的紧绷和偶尔控制不住的轻颤。
她放轻了动作。
苏念白天……
苏念为什么不说？
她轻声问，打破了沉默。
何浩楠沉默了几秒，声音闷闷的传来。
何浩楠说了有什么用。
何浩楠活不用干了？
苏念大家可以帮你啊。
苏念你这样硬撑
苏念不是更耽误事？
何浩楠用不着。
他语气又硬了起来
何浩楠我自己的事
何浩楠自己扛。
这话像根小刺，猛的扎了苏念一下。
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苏念何浩楠？何懿峻？
苏念我们……就算不是朋友了
苏念也还是同学吧？
苏念现在也算是同事？
苏念有必要这样吗？
何浩楠猛地抬起头，眼睛因为疼痛和情绪有些发红，他盯着她，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
何浩楠同学？
何浩楠苏念
何浩楠你现在倒想起来我们是同学了？
他的话像淬了冰的刀子。
苏念脸色白了白，握着药油瓶子的手指收紧。
苏念……你果然还在因为高中那件事怪我。
何浩楠我不该怪吗？
何浩楠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压抑着怒火，
何浩楠一条短信
何浩楠就一句话
何浩楠然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何浩楠电话不接
何浩楠信息不回
何浩楠像人间蒸发一样？
何浩楠现在跑过来
何浩楠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何浩楠苏念
何浩楠你凭什么？
苏念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眼眶却先红了。她低下头，长发垂下来，遮住了侧脸。
看到她这个样子，何浩楠后面更伤人的话堵在了喉咙里。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扭过头看向窗外黑漆漆的夜。
何浩楠……算了。
他声音低下去，带着浓浓的疲惫
何浩楠都过去的事了。
何浩楠药上好了就出去吧。
苏念吸了吸鼻子，没抬头，默默地拿起绷带，开始给他包扎。
动作很轻，很仔细。
绷带缠到一半，她突然极轻地开口，声音带着哽咽。
苏念……对不起。
何浩楠身体一震，没回头，也没说话。
苏念飞快地包扎好，收拾好东西，站起身。
苏念晚上睡觉把脚垫高一点。
苏念明天如果还肿得厉害
苏念必须去看医生
说完，她端着水盆，拿起药箱，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他的房间。
门轻轻关上。
何浩楠独自坐在床上，看着自己被包扎得整齐的脚踝，空气中还残留着药油和她身上一点点淡淡的香气。他抬手，用力抹了把脸，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湿意。
他烦躁地躺倒，用没受伤的脚把被子踹上来，蒙住了头。
而隔壁，苏念背靠着门板，慢慢滑坐到地上，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知道，那声“对不起”，远远不够。但有些话，她现在还不能说。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