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这回事,向来是极好的。不声不响,不痛不痒,只在心底最深处,悄悄地生根发芽。那人未必知道,知道了也未必在意,而暗恋者却偏要在这无望的境地中,寻出些甜蜜来。
我认识他,是在一个极平常的早晨。阳光斜射进教室的窗棂,尘埃在光束中浮游,像许多微小的精灵。他便坐在那光束的边缘,低头翻书的侧脸,被阳光镀了一层金边。我坐在后排,本是无意看去的,然而目光却像被磁石吸引,再也移不开。
他的名字,我早从点名册上知道了,然而亲耳听他答"到",却是另一番滋味。声音不高,却极是清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又直直地钻入耳中。我每每记他回答问题,便格外留神,其实他答得平平,有时竟还有些含糊,然而在我听来,却比那些伶牙俐齿的回答更耐人寻味。
暗恋的人,大约都有一种奇异的能力,能将平凡的事物渲染得极不平凡。他随手写在纸上的字迹,我远远望见,便觉得那字一定很有风骨;他课间与同学说笑,我虽听不清内容,却觉得那笑声一定很悦耳;他走过我的座位旁,衣袖带起的风,我也觉得比别处的风更清爽些。
我从未同他说过话。不是没有机会,而是每一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想,说什么呢?问他的功课?他未必需要我教。夸他的新笔?他未必在意我的看法。况且,即使说了,又能如何呢?横竖不过是多一个知道我暗恋他的人罢了。
有时我故意在他不在时,经过他的座位。他的书桌上总摆着几本书,排列得极整齐。我极想翻一翻,却又不敢。有一次,他的笔记本摊开着,我瞥见一行字,写的是"今日天气甚好",字迹有些潦草,大约是随手记下的。我站在那里看了许久,心里想,他写下这句话时,心中在想什么呢?
同学们有时谈论起他,我便竖起耳朵听。有人说他成绩一般,有人说他性格孤僻,我听了,心里便不舒服。然而我又不能去辩驳,只能沉默。后来我便不再听这些议论,只当没听见。
暗恋久了,竟也成了习惯。每日到校,先要看看他在不在;他若不在,一整天便有些怅然若失;他若在,便觉得日子尚可忍受。我渐渐记熟了他的许多小动作:思考时喜欢咬笔帽,走路时习惯看地面,笑起来右脸颊先鼓起一个小包。这些细微之处,在别人看来或许毫无意义,于我却是珍宝
暗恋者的心,是一间没有窗户的屋子,里面点着一盏灯,照见的,永远只是自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