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雾把老船长的信夹进外婆的日记本时，书桌上的“归墟戒”突然发烫，烫得她手指一颤。银戒表面的雾莲花纹路泛起微光，花瓣拼合的圆圈中央，一个极小的星图正在缓慢旋转，像缩小的北极星罗盘。
“怎么回事？”她捏起戒指凑近灯光——星图的纹路里，隐约浮出一行古文字，与鲸骨图腾底座的“引魂咒”如出一辙：“雾生鲸，鲸生雾，魂归墟，契永存。”
契永存？
苏雾猛地想起陆屿消失前的话：“合心戒能压制鲸灵”“我已经和鲸灵绑定了”。难道这枚融合后的戒指，不仅是陆家血脉的象征，还是她与陆屿之间的“契约”？
手机突然震动，是陈姨的电话，声音带着惊慌：“丫头！渔港出事了！你快来看看！”
半小时后，苏雾赶到渔港时，码头已经围满了人。数十艘渔船停泊在岸边，渔网晾晒在桅杆上，却不见一个渔民。空气中弥漫着咸腥的海风，混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檀香味——那是陆屿父亲日记里提到的“鲸灵安息时的香气”。
“人呢？”苏雾抓住一个抱着孩子的大婶。
大婶脸色惨白，指着远处的海平面：“天没亮就出海了！说是‘雾岛方向有鱼群跃出水面，鳞片闪着光，像金子’！可船刚开到一半，海面上突然起了雾，灰黑色的，跟1973年灯塔倒塌那天一模一样！”
灰黑色的雾？
苏雾的心脏骤然缩紧。老船长说过，雾岛的雾是白色的，会“保存灵魂”；而陆屿父亲的日记里写着另一种雾——“怨雾呈墨，鲸灵泣血，需以契镇之”。
“陈姨，老船长呢？”苏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陈姨抹着眼泪指向码头尽头的礁石：“他非要开船进雾里找人，说是‘陆家欠渔港的，得还’……”
苏雾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老船长的渔船正泊在雾霭边缘，船上空无一人，甲板上散落着渔网和烟斗，船舷刻着的雾莲花图案正在褪色，像被什么东西啃噬过。
归墟戒再次发烫，星图纹路的光芒变得刺眼。苏雾突然明白：考古队的魂体被净化后，鲸灵的怨气并未消散，反而因为陆屿的“献祭”变得更加狂暴。现在它困住了渔民，是在逼她——
逼她用“归墟戒”完成最后的“契约”。
“陈姨，借我一艘摩托艇！”苏雾冲向码头的仓库，归墟戒在掌心灼热如烙铁，“我去把他们带回来！”
摩托艇冲破雾霭时，苏雾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在扭曲。灰黑色的雾气像有生命的藤蔓，缠绕着艇身，引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转速表指针疯狂跳动，仿佛随时会熄火。
“陆屿，如果你能听见……”苏雾握紧归墟戒，星图纹路的光芒映在她的瞳孔里，“告诉我该怎么做！”
话音刚落，雾气突然分开一条通道，前方的海面上，一座熟悉的建筑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
是雾岛的灯塔！
但不是坍塌后的废墟，而是1973年的样子：白色的塔身矗立在礁石山上，旋转的光束穿透雾霭，发出温暖的橘黄色光芒，塔顶的雾莲花风向标正在缓缓转动，像在指引方向。
“海市蜃楼？”苏雾愣住了。
摩托艇自动驶入通道，停靠在灯塔脚下的码头。码头上，渔民们像被定格的雕塑，一动不动地站在沙滩上，眼睛紧闭，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脚下的沙子泛着黑色，像凝固的血液。
“老船长！”苏雾跳上岸，跑到人群最前面——老船长靠在礁石上，手里还攥着渔网，皮肤呈现出灰败的颜色，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归墟戒的光芒突然熄灭，冰冷刺骨。
“契……必须完成契约……”苏雾想起古文字的最后一句，“魂归墟，契永存”。难道要她像陆屿一样，成为“祭品”，才能平息鲸灵的怨气？
“别傻了……”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雾猛地回头——雾中，灯塔的旋转楼梯上，一个人影缓缓走下，靛蓝色的眼睛在橘黄的光束中闪烁，胸口的伤口已经愈合，只是皮肤依旧透明，像用星光织成的影子。
“陆屿？”苏雾的眼泪瞬间涌出，“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
“我是鲸灵的一部分了。”陆屿走到她面前，手指穿过她的发梢，带起一阵冰凉的风，“怨雾是未被净化的执念形成的——考古队想抢图腾，渔民想捕鲸灵，连我爸当年……也是为了‘复活’我妈，才把鲸灵的怨气引到了岛上。”
他指向渔民们脚下的黑沙：“这些沙子是鲸灵的眼泪，每一滴都藏着一个执念。要救他们，就得让鲸灵‘放下’。”
“怎么放下？”苏雾抓住他透明的手，生怕他再次消失。
陆屿的目光落在她掌心的归墟戒上，星图纹路重新亮起微弱的光：“归墟戒不是压制鲸灵的，是‘共鸣’的。它能连接你和我……还有所有被雾困住的灵魂。”他蹲下身，手指抚过老船长的额头，“你外婆当年就是用它，让我爷爷的魂体从怨雾中解脱的。”
苏雾突然想起外婆的码头合影——照片里，外婆的手腕上戴着一枚银戒，戒面的雾莲花正在发光。原来那不是普通的饰品，而是第一代“合心戒”！
“那我该怎么做？”苏雾举起归墟戒，星图纹路的光芒随着她的心跳闪烁，“像念‘引魂咒’一样念古文字吗？”
陆屿摇了摇头，靛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悲伤：“需要‘献祭’，但不是生命。是……记忆。”
记忆？
“鲸灵的怨气源于‘被遗忘’。”陆屿的声音越来越低，身体的透明度在增加，“考古队的魂体被净化，是因为他们的执念被图腾吸收了；渔民被困，是因为他们只想‘利用’鲸灵，从未记得过它的存在。而你……”他握住她的手，将归墟戒按在她的胸口，“你记得我，记得我爸，记得所有关于雾岛的故事。你的记忆，就是平息怨气的‘契’。”
苏雾的瞳孔骤然收缩：“你是说……如果我忘记你，忘记雾岛，渔民就能得救？”
陆屿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着她，像要把她的样子刻进灵魂里。雾气开始变得稀薄，灰黑色的藤蔓从渔民身上脱落，化作萤火虫般的光点，飞向灯塔的塔顶。
“没时间了……”陆屿的身体已经透明到只剩一双眼睛，“怨雾在吞噬他们的魂体……苏雾，忘了我，好吗？”
他的眼睛里，映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
苏雾猛地摇头，将归墟戒紧紧按在胸口，星图纹路爆发出刺眼的光芒：“我不！陆屿，你说过‘记忆是回家的路’！如果连我都忘了你，你要怎么回家？”
她闭上眼睛，用尽全身力气念出归墟戒上的古文字，声音颤抖却坚定：
“雾生鲸，鲸生雾，魂归墟，契永存——以我之忆，为汝之引，归家！”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归墟戒的星图纹路突然炸开，无数光点从戒指中涌出，像流星雨般冲向灯塔的塔顶。陆屿透明的身体在光芒中凝聚成形，靛蓝色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温度，他张开双臂抱住她，声音清晰而温暖：
“苏雾，谢谢你……”
当苏雾再次睁开眼睛时，雾气已经散尽，阳光洒在码头上，渔民们躺在沙滩上熟睡，老船长的呼吸变得平稳，皮肤恢复了血色。
灯塔的塔身正在变得透明，像陆屿之前的样子，塔顶的雾莲花风向标化作一只海鸥，拍打着翅膀飞向天空，发出清脆的鸣叫。
“鲸灵……走了？”苏雾喃喃自语。
陆屿坐在她身边，手指划过沙滩上的黑沙，黑沙在他掌心化作银白色的雾莲花：“不是走了，是‘安息’了。”他将雾莲花递给她，花瓣上的露珠映着天空的颜色，“怨雾散去后，鲸灵的本体化作了星图，永远守护着渔港和雾岛。”
苏雾接过雾莲花，花瓣冰凉，却带着一丝奇异的香气，像陆屿身上的檀香味。她突然想起什么，摸向胸口的归墟戒——戒指还在，但星图纹路已经消失，只剩下光滑的银面，像一枚普通的素圈戒指。
“契约完成了？”她抬头看向陆屿。
陆屿点了点头，身体的透明度在阳光中逐渐增加：“我也要走了。作为鲸灵的一部分，我需要回到星图里，引导迷途的魂体回家。”
“那我们……还能再见面吗？”苏雾的声音带着哽咽。
陆屿笑了，靛蓝色的眼睛弯成月牙：“每年第七声鲸鸣响起时，你带着归墟戒去码头，就能看见星图。到时候，你要告诉我你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想起我。”
他站起身，向灯塔的方向走去，透明的身体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像撒了一地的星星。
“陆屿！”苏雾突然想起什么，抓起沙滩上的相机，对着他的背影按下快门，“我会把你的样子洗出来，贴在日记本里！这样我就永远不会忘记你了！”
陆屿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身影最终融入灯塔的光芒中，消失不见。
灯塔彻底消散后，沙滩上只剩下一枚银戒和一朵永不凋谢的雾莲花。
一年后，苏雾再次回到渔港。
渔民们说，自从“灰雾事件”后，渔港的收成一年比一年好，雾岛的雾莲花蔓延到了码头，金灿灿的，像一条通往天空的花路。考古队的家属们来岛上立了块石碑，上面刻着“敬鲸灵，守遗忘”，落款是所有失踪队员的名字。
苏雾坐在老船长的渔船上，归墟戒在掌心微微发烫。今天是第七声鲸鸣响起的日子——根据陆屿父亲的日记，每年秋分这天，鲸灵化作的星图会出现在海平面上，像一座连接人间与归墟的桥梁。
“丫头，看！”老船长指着远处的天空。
苏雾抬起头——
海平面上，无数光点正在聚集，形成一张巨大的星图，星图中央，两颗星星依偎在一起，像极了她洗出的最后一张照片。其中一颗星星突然脱离星图，化作一只海鸥，拍打着翅膀落在她的肩头，嘴里衔着一张用星光写成的纸条：
“苏雾，我在星图的第七个星座等你。那里有我们的家。”
归墟戒突然发出温暖的光芒，银面上浮现出一行小字，是陆屿的笔迹：
“契永存，忆不灭，归家。”
苏雾握紧戒指，嘴角扬起微笑。
她知道，这不是结束。
而是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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