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别院的宁静,是暴风雨前夕的假象。沈青梧心无旁骛,将所有精力投入到伤势的恢复中。萧景珩送来的药材皆是珍品,加上她自身精妙的医术和苏婆婆所授的内息调养之法,肩胛处那骇人的贯穿伤以惊人的速度愈合。
不过旬日,伤口已然结痂,虽未完全恢复如初,但行动已无大碍,内力也恢复了七成。更重要的是,连日来的静心推演,结合墨谦送来的前朝太医手札、密室中得到的苏婆婆笔记以及那块至关重要的“血髓晶”,她对于“赤焰鸩”的理解已臻至化境,不仅彻底补全了解毒之方,更隐隐触摸到了反向推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门径。
这日,她正在院中缓缓演练一套舒活筋骨的导引术,秦川步履匆匆而来,神色凝重。
“沈姑娘,王爷请您过去一趟。”
沈青梧收势,眸光一凝:“可是宫中有了变故?”
秦川点头,压低声音:“半个时辰前,永寿宫(太后居所)传出消息,太后突发恶疾,头痛欲裂,呕血不止,太医院众太医束手无策,陛下已急召所有御医入宫!”
太后突发恶疾?沈青梧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这“恶疾”来得真是时候。
她转身回房,迅速换上一身御医官服,将准备好的银针、药瓶,以及那盛放着“血髓晶”的铁盒小心收好。
“走吧。”
踏入永寿宫时,殿内已是一片愁云惨雾。浓重的药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的甜腥气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皇帝焦灼地踱步,一众太医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龙床上,往日里雍容华贵的圣慈皇太后,此刻面色蜡黄,双目紧闭,身体因剧烈的痛苦而不时抽搐,嘴角残留着暗红色的血渍,那情状,竟与当初九皇子毒发时有几分相似,却又更添了几分衰败的死气。
“废物!一群废物!”皇帝怒不可遏,“连母后是何病症都诊不出来!朕养你们何用!”
“陛下息怒!”院判磕头如捣蒜,“太后脉象紊乱,似中毒又非中毒,似风邪又非风邪,臣等……臣等实在……”
“沈爱卿!”皇帝看到沈青梧进来,如同抓到救命稻草,急忙迎上前,“快!快给太后看看!”
沈青梧上前,行礼后,目光平静地扫过太后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她并未立刻号脉,而是先仔细观察太后的指甲、瞳仁,又轻轻嗅了嗅空气中那丝极淡的甜腥。
果然是“赤焰鸩”!而且,是经过特殊催发、混合了其他几味阴损药材的变种!下毒之人手段极其高明,剂量控制得妙到毫巅,既不会立刻致命,又能制造出类似急症发作、太医无策的假象。
这是……苦肉计?还是有人想借她的手,除掉太后?
沈青梧心念电转,面上却不动声色,伸手搭上太后的腕脉。指尖传来的脉象 证明了她的判断——肝风内动,心火亢盛,更有一种阴寒毒戾之气盘踞脏腑,与“赤焰鸩”的特性吻合,却又纠缠着其他药物的痕迹。
“如何?”皇帝紧声问道。
沈青梧收回手,神色凝重,缓缓道:“陛下,太后娘娘此症……并非寻常疾病。”
皇帝脸色一变:“不是疾病?那是……”
“是中毒。”沈青梧声音清晰,掷地有声。
满殿皆惊!
“中毒?!”皇帝勃然变色,“何人如此大胆!竟敢谋害太后!”
众太医更是骇得面无人色。
沈青梧却话锋一转:“但此毒……颇为奇特。”
她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太医们,最后落在皇帝脸上:“此毒名为‘赤焰鸩’,性烈而诡,潜伏期长,发作时症状多变,极易与疑难杂症混淆。且……此毒有一伴生奇物,名为‘血髓晶’,性至阴,却能与毒素产生感应。”
她取出那个黑色铁盒,当着皇帝和所有人的面打开。里面是一块鸽卵大小、色泽暗红、内部仿佛有血液流动的奇异晶体。
“陛下请看,”沈青梧将铁盒微微倾斜,让那块“血髓晶”更靠近太后,“若太后所中之毒确为‘赤焰鸩’,此物必生感应。”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注视下,奇迹发生了!
那块原本黯淡的“血髓晶”,在靠近太后口鼻附近时,内部那如同血丝般的纹路竟骤然亮起,散发出妖异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红光!同时,晶体本身也开始微微发热!
“这……这是……”皇帝震惊地看着那发光的晶体。
“陛下,此即‘血髓晶’对‘赤焰鸩’特有之感应!”沈青梧沉声道,“太后娘娘所中,确系‘赤焰鸩’无疑!”
证据确凿!
殿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所有太医都目瞪口呆,他们行医一生,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辨毒之法!
皇帝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死死盯着那块发光的“血髓晶”,又看看床上痛苦呻吟的太后,眼中充满了震惊、愤怒,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疑虑。
“赤焰鸩”……这名字,他似乎在哪里听过。好像是……前朝宫廷秘药?怎么会出现在母后身上?
“沈爱卿!”皇帝猛地看向沈青梧,眼神锐利,“你可能解此毒?”
沈青梧迎上皇帝的目光,不闪不避:“此毒虽烈,但既已知其根源,民女……或可一试。只是……”
“只是什么?”
“解毒过程需以内息金针,逼出毒素,过程极为凶险,且需用到这‘血髓晶’为引。”沈青梧语气平稳,“此外,民女需绝对安静,除陛下外,任何人不得在场。”
她这是在清场,也是在杜绝任何可能出现的干扰和再次下毒的可能。
皇帝看着床上气息越来越微弱的太后,又看看神色坦荡、手持奇物、言之凿凿的沈青梧,咬了咬牙:“准!所有人都给朕退下!没有朕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
“陛下!”院判还想说什么。
“滚出去!”皇帝厉声喝道。
众太医和内侍宫人吓得连滚爬爬退出了大殿,厚重的殿门缓缓合拢。
殿内只剩下皇帝、昏迷的太后,以及手持银针和“血髓晶”的沈青梧。
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而紧张。
沈青梧走到龙床边,看着太后那张即使痛苦也难掩威严刻薄的脸,心中冷笑。恐怕这位权倾朝野的太后娘娘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性命会攥在她一心想要除掉的“余孽”手中。
她取出银针,却没有立刻施为,而是转头,看向面色沉凝的皇帝,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炸响在空旷的大殿:
“陛下,您可知,这‘赤焰鸩’……曾是前朝靖安郡主与苏太医满门喋血的根源?”
皇帝浑身猛地一震,骇然看向沈青梧:“你……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