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大白，污名洗刷，笼罩在林薇头顶的阴云骤然散去。学院领导亲自找她谈话，表达了歉意和安抚，并迅速恢复了她的所有资格。“金融新星”计划的项目组也发来通知，她的申请重新进入评审流程。
周围人的态度再次发生一百八十度转变，曾经的质疑和疏远被歉疚和热情所取代。但林薇对此反应平淡，她只是默默收回了本属于自己的一切，并未表现出过多的喜悦或释然。
这场无妄之灾，让她更深刻地认识到人心的险恶和世事的无常。也让她……无法再忽视那个在风暴中，以一种近乎偏执和强横的方式，为她扫平一切的男人。
她是从赵欣然那里得知详细过程的。
“我的天，薇薇你是没看到！”赵欣然激动地比划着，脸上满是解气和惊叹，“论坛都炸了！有人扒出了内部消息，说是沈屹辰动用了不得了的关系，直接把铁证拍在了校领导桌上！伪造的原始记录、IP地址、资金流向……一清二楚！方楚楚和她家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锤死了！”
林薇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她猜到沈屹辰在其中起到了关键作用，却没想到过程如此……雷霆万钧。
“还有更绝的！”赵欣然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分享秘辛的兴奋，“听说沈屹辰直接当着方楚楚父母的面，宣布和方家彻底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我的妈呀，那可是多少年的世交啊！说断就断了！方楚楚当场就崩溃了，哭得那叫一个惨……”
林薇的心猛地一缩。断绝世交？他竟然做到了这一步……
为了她？
这个认知让她心头发颤，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胸腔里翻涌。是感激吗？不全是。更多的是一种沉重的、被巨大力量介入后的无措，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动容。
然而，紧接着赵欣然带来的另一个消息，让她这种复杂的情绪达到了顶点。
“不过……听说沈屹辰为了查这些证据，几天几夜没合眼，到处奔波。好像……好像昨天在外面取证的时候，精神不集中，差点出了车祸，手臂受伤了，还挺严重的，都吊上绷带了。”
受伤了？
林薇拿着水杯的手一顿，温水差点洒出来。脑海中瞬间闪过那个诡异梦境里，尖锐的刹车声和恐怖的撞击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他……
是因为帮她，才……
一种强烈的、混合着担忧、愧疚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驱使着她。她几乎是没有太多犹豫，在得知沈屹辰暂时住在学校附近一间公寓养伤后，便买了些水果，按照赵欣然打听来的地址，找了过去。
站在公寓门外，林薇深吸了一口气，才抬手按响了门铃。
门很快被打开。沈屹辰站在门口，穿着简单的灰色居家服，左边手臂确实用白色的绷带吊在胸前，脸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时清瘦了些，也……脆弱了些。
他看到门外的林薇，明显愣住了，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被一种小心翼翼的、几乎不敢流露的微光所取代。
“……林薇？”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不确定。
“听说你受伤了。”林薇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自然，像普通同学之间的探望，“来看看你。”她举了举手中的水果袋。
沈屹辰侧身让她进来，动作似乎因为手臂的伤而有些迟缓。公寓是简洁的现代风格，黑白灰的主色调，干净整洁得几乎没有人气，只有沙发上随意搭着的一条薄毯和茶几上散放的几本医学书籍，显示着有人居住的痕迹。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和……一种属于伤病的、微弱的药味。
林薇将水果放在茶几上，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他吊着的手臂上。白色的绷带刺眼地提醒着她，他这场无妄之灾的起因。
两人一时无话。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
沈屹辰似乎想给她倒水，但单手有些不方便。林薇看出了他的意图，轻声说：“不用麻烦了，我坐一下就走。”
她在沙发上坐下，沈屹辰则坐在了她侧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微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部分眉眼，看不清神情。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窗格的影子，安静得能听到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林薇看着他这副样子，看着他为她奔波劳累留下的伤痕，看着他此刻沉默的、甚至带着点无措的侧影，再对比前世那个高高在上、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予她的冰山……巨大的荒谬感和时空错位感再次席卷了她。
累积了许久的疑问、困惑、以及那丝被强行压下的动容，终于冲破了理智的堤坝。
她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他，声音很轻，却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客厅里：
“沈屹辰，”她叫了他的全名，语气里带着一种深深的、无法理解的情绪，“你到底图什么？”
沈屹辰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缓缓抬起头，对上了她的视线。他的眼神复杂，里面翻涌着太多林薇看不懂的东西——悔恨、痛楚、失而复得的小心，以及一种深埋的、几乎要破土而出的炽热情感。
他没有回答，只是那样看着她，仿佛想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他的沉默，更像是一种无声的确认，确认他做这一切，并非无所图。
林薇看着他这副样子，想到他前世今生的巨大反差，想到自己那四年卑微的追逐和最终心灰意冷的远走，一股夹杂着委屈、释然和浓浓讽刺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微微偏过头，避开他那过于灼人的视线，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恍如隔世的疲惫和怅然，几乎是喃喃自语般，将那句压在心底两世的话，轻声吐露：
“之前我追着你跑的时候，你但凡露出现在万分之一的在意，我们也不至于……”
话语在这里戛然而止。
她猛地停住，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狼狈和懊恼。她迅速收敛了情绪，重新变得疏离而平静，仿佛刚才那句泄露了心绪的话只是幻觉。
但这句话，却像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沈屹辰心中那扇名为悔恨的闸门。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吊着的手臂甚至几不可查地颤抖起来。他看着林薇，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迅速重新筑起的壁垒，巨大的痛楚和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愧疚，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
是啊……
但凡前世，他能有此刻万分之一的醒悟和勇气，他们之间，又怎么会走到那一步？
怎么会让她带着满身伤痕和绝望，独自踏上那架永不归来的航班？
一切都是他的错。
是他蠢，是他瞎，是他辜负了她满腔的、赤诚的爱意。
林薇站起身，不打算再待下去。“你好好养伤，我走了。”
她转身朝门口走去，背影决绝。
“林薇！”
沈屹辰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大牵扯到了伤处，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顾不上了，他用那只完好的右手，急切地、几乎是踉跄地向前一步，声音嘶哑地叫住她。
林薇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沈屹辰看着她的背影，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那个关于重生、关于空难、关于他紧随其后的车祸与无尽悔恨的秘密，几乎要冲破所有禁锢，脱口而出。
告诉她！告诉她一切！告诉她你经历了什么！告诉她你有多后悔！
内心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呐喊。
但他看着林薇那挺直而疏离的背影，想到她刚才那句充满遗憾和讽刺的话，想到她此刻未必能接受这匪夷所思的真相……那冲到嘴边的话，又一次被他死死地、痛苦地咽了回去。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不能……再吓跑她了。
最终，他只是用尽全身力气，从颤抖的唇齿间，挤出了三个苍白而无力的字：
“……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林薇的背影微微一顿。
对不起？
时隔两世，她终于听到了这三个字。来自这个她曾掏心掏肺爱过、也让她遍体鳞伤的男人。
没有想象中的释然，也没有汹涌的怨恨，只有一种淡淡的、如同看着遥远故事的怅惘。
她没有回应这三个字，也没有回头，只是拉开门，走了出去，轻轻将门带上。
“咔哒。”
一声轻响，再次将两人隔绝在两个世界。
沈屹辰僵在原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门，右手无力地垂下，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绝望的赤红。
而门外的林薇，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闭上眼，感受着心脏那不同寻常的、紊乱的跳动。
他那句未尽的“图什么”，她那句脱口而出的“不至于”，还有他那声沉重的“对不起”……
像一堆杂乱无章的拼图碎片，在她心中盘旋、碰撞。
她似乎，触摸到了某个巨大秘密的边缘。
而那真相，呼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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