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的云深不知处,晨光正好,透过层层叠叠的玉兰花叶,洒下斑驳的光影。魏无羡又被七八个世家子弟簇拥着,吵吵嚷嚷地要出门去镇上玩耍。一行人说说笑笑地路过蓝家的藏书阁时,魏无羡无意间抬头,目光穿过掩映的玉兰花枝,恰好落在了二楼窗边——蓝忘机正独自坐在那里,白衣胜雪,身姿挺拔,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俊。
聂怀桑凑到魏无羡身边,挠了挠头,纳闷地说道:“哎,魏兄,你看蓝二公子,他是不是在看我们这边啊?不对啊,我们刚才也没怎么喧哗,规规矩矩的,他怎么还用那种眼神看我们?”
魏无羡挑了挑眉,语气带着几分戏谑:“还能怎么着?多半是在琢磨怎么揪我们的错呢!他啊,一天不找我点麻烦,怕是浑身不自在。”
江澄在一旁听着,忍不住泼冷水:“错了。他盯的不是‘我们’,是‘你’。我看啊,他眼里就只有你一个人,其他人在他眼里,跟空气没两样。”
魏无羡嘿笑一声,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等着瞧!等我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他,让他知道谁才是老大!”
江澄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你不是总嫌他闷,嫌他没意思吗?既然觉得他无趣,就少去撩拨他。你这叫什么?老虎嘴上拔须,太岁头上动土,整日里就知道作死,早晚得栽在他手里。”
“错啦错啦!”魏无羡摆了摆手,笑得狡黠,“正是因为一个大活人能没意思到他这种地步,才觉得有意思啊!你想啊,要是人人都跟我一样活泼,那多没趣?有他这么个‘闷葫芦’在,日子才不单调嘛!”
说着,他便带头往前走,一群人又热热闹闹地出了云深不知处。直到临近午时,太阳渐渐升高,他们才提着大包小包的零食、玩具,慢悠悠地返回。
此时,藏书阁内,蓝忘机正端坐案边,手里拿着一叠刚写好的宣纸,仔细地整理着。自那日冷泉一别后,他便再没见过魏无羡,不知为何,那日魏无羡提起“云梦姑娘”的画面总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让他心绪不宁,整个人也比往常更冷了几分,连带着处理书卷时,都多了几分刻意的专注。
忽然,“喀喀”几声轻响从窗棂处传来,打破了藏书阁的静谧。蓝忘机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抓着窗外的玉兰树枝,灵活地往上爬,片刻后便翻进了窗内,正是刚回来的魏无羡。
魏无羡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眉飞色舞地说道:“蓝湛!我回来啦!怎么样,这几天没我跟你一起抄书,想我没有?”
蓝忘机却像是没听见一样,依旧低着头整理书卷,状如老僧入定,视眼前的人为无物,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对魏无羡的出现早已麻木。
魏无羡却不气馁,反而故意曲解他的沉默,笑着说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想我啦!不然刚才在楼下,你怎么会从窗子这儿偷偷看我呢?”
这话一出,蓝忘机终于有了反应,立刻抬眼看向他,目光里满是无声的谴责,像是在说“休要胡说”。
魏无羡索性坐到窗台上,晃着两条腿,笑得更得意了:“你看你,才两句话就上钩了,也太好钓了吧!这么沉不住气,可不像你平时的样子。”
蓝忘机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波澜,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你走。”
“我不走,你还能掀我下去不成?”魏无羡丝毫不怕他的冷脸,反而故意凑近了些,语气带着挑衅。
看着蓝忘机越来越沉的脸色,魏无羡心里暗道“不好”——他怀疑自己再多说一句,蓝忘机怕是真的会抛弃仅剩的涵养,直接把他从窗台上“钉”下去。他连忙收敛了玩笑的神色,摆了摆手说道:“别这么吓人嘛!我这次来,可不是跟你吵架的,是来送礼赔罪的,之前在冷泉跟你闹,你可别往心里去啊。”
蓝忘机想也不想,几乎是脱口而出:“不要。”在他看来,魏无羡送的“礼”,多半没什么正经东西。
魏无羡挑了挑眉,故意拖长了语调:“真的不要?你可别后悔啊。”
见蓝忘机眼里隐隐露出戒备的神色,他忽然笑了起来,像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两只毛茸茸的东西——竟是两只一黑一白的兔子。他用手指提着兔子的耳朵,将它们悬空拎着,那兔子圆滚滚的,像两团蓬松的雪球,四只小短腿还在胡乱地弹动着,看起来格外可爱。
魏无羡把兔子送到蓝忘机眼皮底下,笑着说道:“你们云深不知处也怪有意思的,没看见几只山鸡,倒是有好多野兔子,胆子还特别大,见了人都不怕。你看这两只,肥不肥?要不要?我特意给你抓来的。”
蓝忘机却只是冷漠地看着那两只兔子,又看了看魏无羡,没有说话,眼神里依旧没什么波澜。
魏无羡见状,故意叹了口气,装作惋惜的样子:“好吧,你不要就算了,那我就送给别人好了。刚好这些天总吃清淡的,口里都淡了,烤只兔子尝尝鲜也不错。”
听到“烤兔子”三个字,蓝忘机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他立刻开口,声音比往常更沉了些:“站住。”
魏无羡心里暗笑,脸上却故作无辜地摊了摊手:“我也没走啊,就坐在这儿呢。”
蓝忘机盯着他手里的兔子,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要把它们送给谁?”
魏无羡忍着笑,故意说道:“当然是送给烤肉烤得好的人啊,不然这么肥的兔子,浪费了多可惜。”
蓝忘机眉头微蹙,语气带着几分严肃:“云深不知处境内,禁止杀生。规训碑第三条,便是‘禁滥杀生灵’,你忘了?”
“哦?还有这条规矩啊?”魏无羡故作惊讶,随即又笑着说道,“那也简单,我下山去,在云深不知处境外杀了,再把烤好的兔子提上来,总不算犯规了吧?反正你又不要它们,管那么多做什么?”
“……”蓝忘机沉默了片刻,看着那两只在魏无羡手里不断挣扎的兔子,终究还是妥协了,语气带着几分无奈:“给我。”
魏无羡坐在窗台上,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看你,刚才还说不要,现在又要了,总是这么口是心非。”
说着,他便小心翼翼地把两只兔子放到书案上。那兔子果然肥硕,一落地便在案上打了个滚,露出雪白的肚皮。其中一只兔子眼神呆滞,像是没睡醒一样,趴在案上半天不动一下,偶尔嚼一口魏无羡扔过来的菜叶,粉红的三瓣嘴动得慢条斯理,模样憨态可掬。另一只却恰好相反,像是吃了什么兴奋的东西,一刻也不停歇,上蹿下跳地在书案上跑来跑去,一会儿踩踩宣纸,一会儿又爬到同伴身上,滚来滚去,扭来扭去,闹得不亦乐乎。
魏无羡又从怀里掏出几片刚从山上摘的新鲜菜叶,扔到案上,看着两只兔子争抢的模样,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喊道:“蓝湛!蓝湛!你快看!”
蓝忘机原本正盯着那只好动的兔子——它刚才不小心踩了一脚砚台,在雪白的宣纸上留下了一道黑乎乎的墨汁脚印,让他有些头疼,正拿着一张干净的宣纸,严肃地思考该怎么清理,才能不损坏书卷。听到魏无羡语气急切,不像是开玩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便抬起头,问道:“何事?”
魏无羡指着那两只正叠在一起的兔子,笑得促狭:“你看它们这样叠着,是不是在……”他故意没把话说完,眼神里满是调侃。
蓝忘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立刻说道:“这两只都是公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慌乱,像是被说中了什么心事。
魏无羡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公的?奇也怪哉,公的也能玩得这么开心?”说着,他便伸手捉起其中一只兔子的耳朵,提起来仔细看了看,确认道:“还真是公的。公的就公的呗,我刚才话都没说完,你这么紧张干什么?难道你想到别的地方去了?”
他顿了顿,又故意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道:“说起来,这两只兔子还是我亲手捉的,我都没注意它们是雄是雌,你倒是看得仔细,竟然还知道它们的……”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蓝忘机终于忍无可忍。他猛地站起身,伸手抓住魏无羡的胳膊,轻轻一用力,便把他从窗台上掀了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魏无羡在空中还不忘大笑,笑声爽朗又放肆,回荡在藏书阁外的庭院里。
“哐当”一声,蓝忘机狠狠摔上了窗户,像是要把那恼人的笑声隔绝在外。他跌坐回书案旁,看着眼前的景象,只觉得一阵头大——满地乱糟糟的宣纸,宣纸上还印着黑乎乎的墨汁脚印,两只兔子正拖着菜叶子在案上打滚,时不时还撞翻墨锭,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蓝忘机闭了闭眼,伸出双手捂住了耳朵,试图隔绝外界的一切干扰。窗外,簇簇颤动的玉兰花枝被关在了玻璃之外,可无论他怎么抗拒,魏无羡那快活又放肆的大笑声,却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透过窗缝钻了进来,在他耳边不断回响,怎么也关不住,连带着他的心,也跟着乱了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