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被温氏强行召集而来的世家子弟早已被缴去佩剑,此刻只能借着岩壁上生长的树藤,小心翼翼地往下攀爬。那些树藤紧紧贴着土壁,粗得堪比幼童手腕,纹理坚韧,倒也能稳稳承载住人的重量。
魏婷婷双手紧紧攥着藤条,双脚在湿滑的岩壁上慢慢摸索着支撑点,一边缓缓下降,一边在心中暗暗估算着地底的深度。她指尖划过粗糙的藤皮,感受着每向下一寸,周围的空气便更冷一分,直到约莫下滑了三十余丈后,脚底才终于触碰到了坚实的地面。
地面潮湿冰凉,带着一股泥土与腐殖质混合的腥气。众人刚站稳脚跟,便听见头顶传来温晁的声音,他在上面高声喊了几句,确认地下暂时没有危险,才慢悠悠地踏着佩剑,一手搂着王灵娇的腰,姿态悠闲地御剑而下。须臾之间,他手下的温氏门生与家仆们也纷纷循着树藤爬下,或是施展低微的御剑之术落地,很快便将不大的地面挤得满满当当。
江澄站在魏无羡身旁,目光扫过四周漆黑的环境,又抬头望了望头顶那处已缩成一个小白点的洞口,压低声音道:“但愿这次温晁要猎的,不是什么太难对付的东西。这地方一眼望不到头,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出口,万一洞里的妖兽或是厉煞突然暴起,这条树藤又长又脆,说不定一扯就断,到时候连逃命的路都没有。”
周围的世家子弟们听到这话,也都纷纷露出担忧之色,不由自主地跟着仰头看向洞口,心中的警惕更甚。方才攀爬时的紧张尚未散去,此刻又添了几分对未知危险的恐惧,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着一层阴霾。
魏婷婷听到江澄的话,心中不由得暗叹一声——阿澄这番话,简直像是开了预言家的视角,接下来要发生的事,竟被他猜得八九不离十。只是这话她没法说出口,只能悄悄攥紧了手心,做好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
温晁跃下佩剑,双脚刚一落地,便皱着眉头扫视一圈,见众人都站在原地不动,顿时不耐烦地呵斥道:“都愣在这里干什么?该做什么还要我教你们?走!都给我往里面探路!”
一群少年郎被他这般驱赶,纵然心中不满,也只能压着怒火,举着火把,不情不愿地朝着地洞深处走去。为了让他们能在前方开路,温晁特意吩咐家仆给了他们些许火把,昏黄的火光摇曳着,勉强照亮了前方数丈的道路,却也将众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在岩壁上晃来晃去,更添了几分诡异。
地洞的穹顶极高极阔,火把的光芒根本照不到顶,只能隐约看见上方黑漆漆的一片,仿佛择人而噬的巨兽之口。魏无羡和魏婷婷一边走,一边留意着周围的回声,只觉得越是往深处走,脚步声与呼吸声的回音便越是空旷,想来此刻他们距离地面已有百丈之深。
开路的一行人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手中的火把微微颤抖,映得每个人的脸色忽明忽暗。不知在黑暗中走了多久,脚下的路忽然豁然开朗,一片深潭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片深潭若是放到地面上,足以算得上一片宽广的大湖。潭水呈现出一种近乎墨色的幽黑,水面平静无波,却透着一股刺骨的寒意,让人不敢轻易靠近。水中还突兀地凸起许多大小不一的石岛,石岛表面覆盖着湿滑的青苔,在火光下泛着幽幽的绿光。
可路到这里便已走到尽头,众人期盼的夜猎对象却依旧不见踪影,就连它究竟是什么模样、有什么习性,也没人知晓。一时间,所有人的心头都笼罩着一层疑云,既忐忑又紧张,神经紧绷得仿佛一触即断。
温晁本以为到了这里便能见到妖兽,此刻见四周只有一片死寂的深潭,顿时有些急躁起来。他低声骂了两句,忽然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拍了下手道:“来人!找个人吊起来,放点血,把那东西引出来!”
他笃定妖兽大多嗜血如狂,只要有活人吊在半空中动弹不得,再加上新鲜血液的气味,必定能将藏在暗处的妖兽吸引出来。
王灵娇立刻应和一声,目光在人群中扫过,最后定格在一名少女身上,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随意吩咐道:“就她吧!”
那名被点到的少女,正是先前在路上给相熟门生送香囊的“绵绵”。她突然被点名,整个人都愣住了,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王灵娇这一点看似随意,实则早已酝酿许久——此次被温氏召集而来的大多是少年郎,少女本就寥寥无几,温晁对这些为数不多的少女总忍不住多几分留意,尤其是绵绵,生得清秀可人,温晁早已借着机会对她动手动脚过几次,绵绵只能忍气吞声,可这些都被王灵娇看在眼里,心中的嫉妒与怨恨早已积攒了不少,此刻正好借这个机会除掉她。
绵绵反应过来王灵娇指的真是自己时,脸上瞬间没了血色,满面惊恐地连连后退。温晁见王灵娇点的是绵绵,心中不由得有些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将这少女弄到手,若是就这么当了诱饵,未免太浪费了。于是他开口道:“点这个?换一个人吧。”
王灵娇一听,立刻露出委屈的神色,眼眶微微泛红,拉着温晁的衣袖撒娇道:“为什么要换?我点她,难道你舍不得了么?”
她这一撒娇,温晁顿时心花怒放,浑身都软了半截,先前那点可惜也抛到了九霄云外。他仔细一想,绵绵穿着普通门生的服饰,肯定不是什么世家嫡系子弟,最多只是某个小家族的门生,就算真出了什么事,也不怕有世家找上门来啰嗦。于是他立刻改口,拍着王灵娇的手道:“瞎说什么呢!我有什么舍不得的?随便你,娇娇说了算!”
绵绵听得这话,心中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她很清楚,一旦被吊上去当诱饵,多半是有去无回。情急之下,她转身便想仓皇逃窜,可无论她往哪个方向跑,周围的人都会立刻散开一大片,没人愿意为了她得罪温氏,更没人敢伸出援手。
魏无羡站在人群中,见此情景,手指微微一动,便想上前阻拦,却被身旁的江澄死死拽住了衣袖。江澄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免得引火烧身。
就在绵绵走投无路之际,忽然发现人群中有两个人依旧岿然不动,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躲闪。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忙跌跌撞撞地躲到他们身后,身体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这两人,正是金子轩与蓝忘机。
几名温氏家仆见状,立刻上前,准备将绵绵从他们身后拉出来绑走。见金子轩和蓝忘机没有让开的意思,家仆们顿时沉下脸,厉声呵斥道:“让开!别挡道!”
蓝忘机站在原地,神色漠然,仿佛根本没听见他们的话,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温晁见手下迟迟没能得手,脸色也沉了下来,向前走了两步,目光锐利地扫过金子轩和蓝忘机,语气中满是警告:“你们杵在这里干什么?听不懂人话吗?还是想在这儿扮英雄救美?”
金子轩本就对温晁的所作所为憋了一肚子火,此刻见他如此嚣张,终于忍不住扬眉反驳道:“够了没有?让我们这些人给你当肉盾探路还不够,现在竟然还要用活人放血当诱饵?温晁,你未免太过分了!”
站在不远处的魏无羡听到这话,微微有些诧异,低声对身旁的魏婷婷道:“没想到金子轩这厮,竟然还有几分胆量。”
魏婷婷轻轻点头,语气平静地解释道:“金子轩这人虽然一身坏毛病,性子桀骜不驯,平日里也爱耍些脾气,但到底还是有几分傲骨的,不然师姐也不会喜欢他。”
温晁被金子轩当众反驳,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他伸手指着金子轩和蓝忘机,怒喝道:“你们这是要造反了?我警告你们,我容忍你们很久了!现在立刻自己动手,把这丫头给我绑了吊起来!否则你们金家和蓝家,都不用回去了!”
金子轩闻言,发出一声冷哼,脚步依旧稳稳地站在原地,没有丝毫挪动的意思。蓝忘机更是恍若未闻,双目微阖,神色平静得如同入定一般,仿佛周围的一切纷争都与他无关。
魏无羡见此情景,心中暗道不好,连忙对江澄和魏婷婷压低声音道:“哎,你们看蓝湛那个性子,他向来不会妥协,温晁本就怒火中烧,这下怕是要糟。”
江澄也紧紧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眼神中满是焦虑——他知道,温晁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一旦彻底激怒他,后果不堪设想。
魏婷婷深吸一口气,语气凝重地说道:“阿哥,阿澄,事到如今,恐怕我们再也不能独善其身,妄想还能不流血就渡过难关了!”
三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同样的决心,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阿哥,阿澄,你们去帮其他人牵制温氏的家仆,我来对付温晁。”魏婷婷迅速做出分工,她很清楚温晁的修为弱,但“化丹手”修为不弱,必须有人专门应对。
可她的话音刚落,魏无羡和江澄便同时开口反对:“不行,要一起上!”
魏婷婷心中一暖,她太了解这两个人的脾气了——他们从来不会让她独自面对危险,既然拗不过,倒不如一起联手,多一个人总归多一份力量。于是她不再坚持,点头道:“好,那就一起上!”
她心中还有一丝底气——云梦江氏的子弟身上都佩戴着特制的九瓣莲银铃,这银铃蕴含着特殊的灵力,若是遇到他人的灵力攻击,便能自动反弹回去。只要银铃不碎,他们暂时便不会有性命之忧。魏无羡和江澄也深知这一点,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放心不下让魏婷婷独自对付温晁。
就在众人准备动手之际,魏婷婷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当初温氏举办清谈会的时候,她曾送给蓝曦臣四个九瓣莲银铃,也给了蓝忘机一个。既然蓝忘机有银铃护身,为何还会被温氏抓住?难道他佩戴的银铃已经碎了?
想到这里,魏婷婷自己都忍不住佩服自己——都到了这般剑拔弩张的时刻,她竟然还能想起这件事。只是此刻已没有时间细想,温晁的怒火已经快要爆发,一场冲突在所难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