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的脸色瞬间褪尽了所有血色，白得像一张薄纸，连唇瓣都失去了往日的红润。他踉跄着往后退了半步，若不是身后的木桌堪堪抵住后背，只怕早已站不稳脚跟——浑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干，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他怔怔地望着魏婷婷，那双素来明亮带笑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难以置信与无措。嘴唇翕动了数次，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觉得喉咙里堵得发慌，像塞了一团浸了水的棉絮。原来……原来他连陪在她身边，和她一起承担风雨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是啊，他现在是蓝忘机的道侣，是姑苏蓝氏明媒正娶的人。江氏那边，纵使他能狠心斩断所有牵绊，可蓝氏呢？他怎能让蓝忘机因为自己，被整个修真界指指点点、非议不断？怎能让一向以清誉立世的姑苏蓝氏，因为他踏足鬼道而蒙羞受辱？
记忆突然如潮水般涌来——他想起当初魏婷婷是如何苦口婆心地劝他，如何旁敲侧击地提及蓝忘机的心意，如何笑着说“阿哥与蓝二公子本就心意相通，结为道侣是天作之合”。那时他只当是妹妹真心为自己着想，只当她是盼着自己能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加上他本就对蓝忘机情根深种，便顺理成章地应下了这门亲事。
可现在想来，那哪里是简单的“劝和”？那分明是她计划中的一环！从何时起，她就开始步步为营了？将所有人的后路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唯独把自己推到了最前面，替他挡下所有刀光剑影。她让他与蓝氏绑定，让他有了牵挂，有了顾虑，再也不能像从前那般不管不顾地踏入鬼道，再也不能不顾一切地护着温氏——她用自己的方式，把他护在了羽翼之下，却独独忘了自己。
魏无羡看着眼前的魏婷婷，突然觉得她既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她眼底的筹谋与坚决，是那份超乎年龄的冷静与狠绝；熟悉的是她那份深入骨髓的守护，是哪怕拼尽全力，也要护他周全的心意。
积压在心底的委屈、愤怒、心疼与无力瞬间爆发，魏无羡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连指甲都几乎嵌进肉里。他的眼睛渐渐红了，血丝一点点爬上眼白，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骇人的戾气，竟有几分走火入魔的征兆。
不等魏婷婷反应过来，他突然上前一步，双手用力抓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惊人。那模样凶狠得吓人，若是不知情的人见了，只怕会以为他要生吞活剥了眼前的女子。他死死地盯着魏婷婷，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你从何时开始计划的？”
“嘶——”魏婷婷猝不及防被抓住肩膀，剧烈的疼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肩膀上的骨头都在隐隐作痛——阿哥这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从小到大，魏无羡都是把她捧在手心宠着的，护得严严实实，别说这样用力抓她，就连大声呵斥都舍不得。他从不允许别人伤她分毫，更不允许自己伤到她。此刻他这般失控，显然是真的气极了，也急极了。魏婷婷暗自想着：这肩膀，怕是要青一大片了。
她脸上的痛苦一闪而过，快得几乎让人抓不住，却还是被魏无羡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猛地回过神来，像是被烫到一般，瞬间松开了手，眼底的戾气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懊恼与慌乱。
“婷婷！你没事吧？”魏无羡慌忙上前一步，想要碰她的肩膀，却又怕碰疼了她，只能悬着手，急得声音都发颤，“哥哥有没有伤到你？对不起，是哥哥混蛋！是哥哥失控了！”
说着，他竟扬起手，就要往自己脸上扇去——他恨自己的失控，恨自己没能控制住情绪，更恨自己伤到了最想护着的人。
“阿哥！不要！”魏婷婷见状，赶紧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力道之大，连指尖都泛了白，“我没事，婷婷真的没事！你别这样！”
她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着魏无羡的脸，眼眶微微泛红，声音软了下来：“哥哥不生气了？”
魏无羡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一阵抽痛，又气又无奈，只能重重地哼了一声：“我怎么可能不生气？可生气有什么用？”生气她的自作主张，生气她的独自承担，更生气自己的无能为力。
魏婷婷知道他心里还有气，便顺势拉住他的袖子，轻轻晃了晃，语气瞬间变得软糯，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阿哥，不生气了嘛～好不好～好不好嘛？阿哥～”
那声音甜得发腻，像颗裹了蜜的糖，瞬间融化了魏无羡心中的怒火。他看着她拉着自己袖子晃来晃去的模样，又气又笑——这丫头，每次都来这一套，偏偏他最吃这一套，百试百灵。
魏无羡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指尖划过她柔软的发丝，语气里满是宠溺与妥协：“好，不生气了。”
见他松口，魏婷婷立刻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像个讨到糖的孩子：“好耶！那说好了，不生气啦！”她拉着魏无羡的手，把他往椅子上带，“我们坐下谈，婷婷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保证你听了会开心！”
魏无羡皱了皱眉，心里满是疑惑——这种时候，还能有什么好消息？可看着她眼底的笑意，他终究还是妥协了，任由她拉着自己坐下。
魏婷婷坐定后，故意卖起了关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阿哥，你猜猜，我要说什么好消息？”见魏无羡一脸茫然，她又笑着补充道，“猜不到吧？猜不到我就告诉你啦——阿哥，你要当舅舅了！”
她语速极快，一连串的话像机关枪似的，根本不给魏无羡插话的机会。那股抑制不住的开心从语气里溢出来，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角落。魏无羡看着她眉眼间的雀跃，心里的阴霾也散去了不少——她开心，他自然也就开心。
可当“你要当舅舅了”这几个字钻进耳朵里时，魏无羡却彻底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他懵逼地抬起头，眼神涣散，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舅舅？”
紧接着，他猛地瞪大了眼睛，瞳孔骤缩，声音都带上了颤音，又重复了一遍：“舅舅？”
“婷婷，你、你、你……怀孕了？”他指着魏婷婷的肚子，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连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
魏婷婷用力点头，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眼底满是温柔：“嗯嗯嗯！怀孕了，已经四个月了！”
“四个月？”魏无羡下意识地重复道，眉头微微蹙起，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四个月？这个时间点，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可他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他本就是个随心而活的人，想不通的事情向来不会钻牛角尖，当下便晃了晃脑袋，把那股莫名的不对劲抛到了脑后。
只是他不知道，这份“想不通就不想”的随意，会在不久后的某一天，让他后悔不已——那时，他将永远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而这份悔恨，会伴随他一生。
“四个月，都这么大了！”魏无羡的注意力很快被“怀孕”这件事吸引，脸上的茫然被惊喜取代，他凑到魏婷婷身边，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肚子，像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那作为舅舅，我是不是要给我的小外甥或者小外甥女准备一份大礼？你说是不是呀，小宝贝(ɔˆ ³(ˆ⌣ˆc)？”
他对着魏婷婷的肚子轻声细语，那温柔的模样，与方才失控的模样判若两人。魏婷婷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伸手轻轻拍了拍肚子，配合着说道：“小宝贝说，好呀好呀，谢谢舅舅！”
魏无羡闻言，立刻抬头看向她，眼里满是好奇：“他……他能听得懂吗？这么小的宝宝，怎么会听得懂？”
“当然能听懂啦！”魏婷婷笑着点头，语气十分笃定，“阿哥，宝宝虽然小，但他能感受到外面的声音。我跟你说，可能不用过多久，宝宝就能动了！到时候我让你摸摸，你就能感觉到他在踢你啦！”
“真的吗？”魏无羡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个好奇的孩子，语气里满是期待，“他真的会踢我吗？那我可要好好等着！”
看着他眼底的期待与温柔，魏婷婷心里暖暖的——真好，至少此刻，他们还是从前那般亲密的兄妹，那些纷争与算计，似乎都暂时被抛到了脑后。她轻轻靠在椅背上，看着魏无羡对着自己的肚子絮絮叨叨，嘴角的笑容温柔而满足。
而石屋外，孟瑶正陪着在场的几位说话，蓝忘机安安静静在一旁，话题早已从宗派之事转到了乱葬岗的环境上。他看似从容地应对着江澄的追问、聂明玦的审视、蓝曦臣的关切与金子轩的愧疚，目光却时不时飘向石屋的方向，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他能听到石屋内传来的笑声，那是魏婷婷的声音，清脆而明亮，带着久违的轻松。孟瑶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看来，那对兄妹之间的疙瘩，总算是解开了些。他只希望，他们能一直这样好好的，不要再被世俗的纷争所扰，不要再受更多的委屈。
阳光透过云层，洒在乱葬岗上，驱散了些许怨气。石屋内的笑声与屋外的交谈声交织在一起，竟让这座常年阴森的山岗，多了几分难得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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